1、核电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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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22年 盛国固源市』
“…喂？”
“昭昭…昭昭吗？”
对方语速急，姜昭睁开惺忪睡眼：“妈？”
“昭昭…昭昭你听妈说…”手机传来蹭蹭脚步声，像在铁皮楼梯上踢踏，喘|息音渐重，姜昭不禁屏气凝神。
“你们现赶紧穿PR防护服离开…”
“现在？”姜昭眯眼，拿远手机看了眼时间。
一点二十三，夜还静着，连马路晃入的流光都朦胧迷糊。姜昭感觉脖子一阵酸疼，下意识摸去，摸到一片粗糙疤痕。
旧伤疼，就是要下雨了。
“现在？”她又问。
“必须必须现在！妈不是在开玩笑！昭……”
轰──！
窗外一阵闷响，通话声随之切断。电流蜂鸣声嗡嗡作响，像根铁丝贯穿耳膜，姜昭不禁闭眼，下意识甩远手机。
声音平歇后，她睁眼，房间光线倏忽充盈，淡蓝色微光透进窗帘，郁金香花纹亮了大片。
姜昭怔怔探手，“嘶啦”扯开窗帘。
黑暗将天地融合，地平线处却有大光团闪烁。光团之内，白色冷却塔被描成黑影，光团之外，一束幽蓝光簇直指天幕。
“姐。”姜向康挤眼睛醒着瞌睡，小短手拉拉姜昭的衣摆，“好亮啊…外面在放烟花吗？”
姜昭凝视远方：“…不…不对……”她嘴唇嗫嚅，摇头逐渐加快加急，“切伦科夫……这是切伦科夫射线！核电站出事了！”
她擦过姜向康，赤脚往书房跑，一个不留神，脚趾重重踢上了桌腿，书架瞬间倒了一片。姜昭疼得视线发花，使劲揉开两眼金星，单手摸索着翻箱倒柜：“在哪儿…在哪儿…防护服在哪儿？”
桌椅板凳被推得歪七竖八，姜向康杵门口瑟瑟发抖：“姐姐你干什么…我害怕…”
“不许哭！”姜昭厉声呵斥，“去把姥姥叫醒，让她过来，快去！”
姜向康边抹鼻子边往卧房跑，姜昭用力扯抽屉，却发现最底层加了锁。
她忙得热汗叠冷汗，狠狠揩掉鼻尖汗珠，从桌面捞来笔筒，一股脑倒向地板，埋在底部的钥匙串哗啦坠落。
姜昭比对过锁孔大小，将疑似钥匙一个个插|入，门口有人问：“昭昭？发生什么了？”
钥匙滑出了锁孔，姜昭抬头，姥姥顶着满头银须，颤巍巍地探长脖子。姜昭言简意赅：“我妈刚打电话说让我们跑，没想到核电站就炸了…总之先拿PR服。”
“那…你妈呢？”
“…不知道，”姜昭咬唇，“不知道…”
她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手腕，对准锁孔，终于顺利插|入。她猛地扒开抽屉，“哗”一声，蓝色防护服颤了几颤。
PR防护服，核辐射专用。五年前科研人员研制出Pr材料，能抵御97％的核辐射，除了核电站高危工作人员及家人免费提供，其余都是高价出售，拥有者并不多。
姜昭边扎头发边下指令：“这里有四件，一人一件穿好，多余的带上车。”
“上车？”姜向康疑惑，“能去哪儿？”
“越远越好。”
*
固源是从六盘山脉劈出的城，远山秃成谢顶老头，夜幕与头顶绿盖相接，月亮隐于林后，似双窥伺的眼睛。
姥姥老眼昏花，姜向康又太小，只有姜昭能开车，但她拿驾照以来从未独自上过路，此时紧握方向盘，手指尖到脚趾头都抖得厉害。
她以啰嗦掩盖紧张：“康康，我再交待一次，后颈绝不能被遮住，空气过滤仪在上面。涂层不能被划破，否则会失效，会死人。”
PR服连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姜向康脖子一缩，呼吸热气喷了满脸。姜昭看后视镜：“姥姥…”
“姐──！”
姜昭下意识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惊叫，肋骨撞上方向盘，她闷哼一声满额头爆汗。
车道偏远幽暗，挡风玻璃外仅车灯点亮了一隅，枝桠影在黄光里放肆蔓延，风过，那盘盘绕绕的影子便顺势爬进玻璃窗。
姜向康嗓门颤得像寒冬天：“我、我刚才看见黑乎乎的影子跳过来，还、还以为撞到了东西…”
姜昭喘了口气，隔着PR服虚抹鼻尖：“没…”
啪！
心脏被这一声吓到喉咙眼，姜昭循声转头。
一只血手掌粘附车窗，接着是密集如雨的拳砸玻璃声：“…救我！求求你救我！”
窗外是人又不像人，皮肤红肿溃烂，头发被血粘连，嘴角还淌着红丝，一双眼几乎要瞪出眶，“救我！救我！救我…”
姜向康尖叫起来。
姜昭梗脖子半晌没动，那人陡然张嘴，“哇”一声，朝车窗喷出大口鲜血！
暗夜里，鲜血呈浆果黑红，沿玻璃轮廓蛇行下坠，人影藏在血幕后，迅速扎头倒地。
核辐射症状？
姜昭回过神，目光挪向前方。
刚才还黑洞洞的远景，如今零星亮灯，楼内又哭又闹。有人连扑带爬地摔出居民楼，就地呕血，拖鞋们南跃北飞，各自沾土滚三遭；轿车出库，慌张地东蹿西逃，宽阔马路也就稀疏几辆，竟眨眼撞成了一团糟。
遮星蔽月的穹窿，如巨型蒙古包，朝地面逐渐压实、收拢，尖叫哭嚎无所遁形，全在罩子里回响。
姜昭脑仁阵痛。
上空突然传来直升机盘旋声，姜昭透过后视镜张望。机窗敞开，有人身穿PR服手握扩音器：“请各位居民穿上核辐射防护服，前往核电站…重复，请各位居民穿上防护服前往核电站…重复……”
人群激起新一轮骚动，姜昭沉声呼吸，下决心般旋转车钥匙：“姥姥，把康康抱好，捂住他的眼睛。”
姥姥整只胳膊都压向姜向康的脸，姜向康埋她怀里不敢吱声。
姜昭踩油门，大幅转动方向盘：“…坐稳了！”
*
六盘山系的美高山，山脚核电站浓烟滚滚，风都无法穿透，仅带起灰屑往周围城镇飘洒，天空竟像六月飞雪。
姜昭开雨刷器，受辐射影响，仪表盘顽强地闪烁几瞬后，彻底黯淡。
她摁亮手机，显示屏也明暗不定，无意识揩揩冒汗的鼻尖：“我们下车走过去，辐射影响信号，车已经没法开了。”
螺旋桨搅动空气的杂音越来越密集，姜向康挣脱姥姥的怀抱，趴窗往外看。
大批直升机飞去前方，在离浓烟十米外悬停，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军人身穿防护服，自绳索下滑，没入建筑群当中。
车尾聚来无数盏车灯，一条条互融，渐渐形成粗大的光柱，前方红墙被晃得发白。姜昭开车门：“快下车，政|府大肆号召大家往核电站来，肯定有大事。”
她率先下车，陆续有车在身后熄火，姜向康被姥姥抱着，脑袋埋她肩头不敢看路。
众人跨过核电站红门，院墙内，军队鳞集成人墙，持枪围建筑站岗，只留一扇两人宽的铁门进出。
望着幽蓝浮动的铁门，姜昭手心捏了把汗，这时，一位军人上前：“请出示身份证。”
姜昭恍惚回神，连忙去调电子身份证，奈何屏幕反应不灵敏，她又退又进，来回数次才成功登入。
对方刚要检查，忽听身后一声大呵：“不许插队！”
姜昭看过去，军人抬枪对准骚乱份子：“不许跑！再跑开枪了！”
那人不管不顾，闷头往铁门冲。
砰──！
枪声撕裂夜空，那人被一枪爆头，栽入草坪没了声，蓝色PR服渐渐浸染成暗红。
队伍静默一瞬，陆续爆发出尖叫哭嚎。
姜向康憋着口气不敢哭，姜昭咽唾沫，检查者倒十分淡定：“请出示证件。”
姜昭与姥姥将手机递过去，检查者端详片刻，姜昭犹豫到：“我能不能问一下…哪个地方是起爆点？”
“四号冷却塔。”
“几、几号？”
“四号。”他交还手机，“你们仨往里走，快点别耽误时间！”
他推了推姜昭的肩膀，姜昭像风雨地里一株草，轻轻这么一搡，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铁门扑。
姥姥赶紧挽住她，姜昭被扯直，定定盯人，近乎机械地发声：“姥姥，我妈…可能没了。”
*
人群相互扶持着穿越铁门，甫一进入，内里景象震惊全场。
蓝色切伦科夫射线如一扇浮动的光子门，搅天弄地，扭曲了时空视野。军用汽车及坦|克陆续朝光子门行驶，车头没入时，蓝色光粒漾起縠纹。
汽车加速，大海沉石般消失于射线内，连灰尘都被吞没。
“那边…是什么地方？”姜昭怔愣。
“平行世界，但比我们晚了两千多年，还处于封建时代。”
姜昭偏头，守门人目不斜视：“请尽快进入，核反应堆已渗透地下水，不日将蔓延全球，地球不宜久留了。”
姜昭试探性伸手，光粒如粘液陷入指缝。
她闭眼，一脚跨过。
防护服透来森森冷意，鼻尖隐隐有青草湿气。姜昭睁眼，森林亮起巨型探照灯，军队整齐序列，民众挤成圪塔，无一不是瞠目结舌。
姜向康伏在姥姥肩头转眼珠，有飞虫朝光源聚拢，间或几只掠过胳膊。姜向康问姜昭：“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姜昭环顾四周：“…美高山，是美高山，另一个时空的美高山。”她回头，光子门有人流迅速注入，光粒持续性拨乱，隐隐能瞥见对面黑压压的人脑袋。
姜昭顿觉周身乏力，被人群推搡着远行。她浑浑噩噩地下山翻山，不知走了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很快白亮蔓延，橙红浸润。
手机骤然响铃，惊得姜昭浑身一哆嗦，连忙掏出来看。
由于光子门开放，手机勉强能接通两个世界，可惜屏幕时暗时亮，姜昭眯眼才认清备注：「庄二狗又来耍流氓」
她接通：“喂？”
“昭昭。”
辐射干扰很大，男声不够清晰，但语调平静得出奇，姜昭不禁收紧五指：“庄峣？你们接到通知了吗？你在哪儿？”
“没有PR服不准入内。”庄峣说，“昭昭，我们被抛弃了。”
“…什么？什么意思？”
周遭嘈杂声渐重，像一壶将沸的水，蜂鸣音也随之鲜明贯耳。姜昭耳膜刺痛，耸着肩膀堵左耳：“喂?喂？庄峣？”
后方有人惊叫哭喊，脚步声越来越响，姜昭转头，天空那片幽蓝竟渐渐开始皱缩。
“不…”姜昭摆头，“不能关，不能关！”
她逆着人群奔跑，左耳是姜向康的嚷叫，右耳是手机的嗞嗞蜂鸣：“庄峣你等等…”
各色声音在姜昭颅内削尖拔高，锯齿般割裂脑袋，最终绷成根电流线，使一切骤然沉寂，只余通话声：“昭昭，”
那端静默了三秒。
“我爱你。”
……
“庄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核电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