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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那天过后,王爷就领军去了南慕,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加上当今皇帝那个多疑的性子,援军非由他带不可。
      于是处置砚台一事就这么耽搁了,奇怪的是大少爷和三少爷两边儿都静悄悄的,砚台本想总会有什么动作的,虽说二哥可能帮衬了,但这未免也太安静了。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砚台倒也坦然接受着,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若要伤害母亲和小荷包,那是定然要拼命的。
      尤其是四夫人,虽然两个孩子瞒着,但到底有一副玲珑心肠,这几天总喜欢粘着自己的小荷包总是放了东西就退下,心虚的都不敢抬头,那一汪春水能瞒住什么事情呢。仆人们又总议论个不停,早就猜了个七八分。只是这身子却又一天天败下去,像被蚕食的枝干,看着还挺立,其实内里早就空虚,怕是时日不多了。睡的时候越来越多,醒着的那一会儿还见不到两个孩子,心下落寞的很。
      墨少爷的确照拂着这个弟弟,但眼下正是特殊时期,圣上又将父子二人分开,说是要前后均留有重臣,几分威胁几分器重,微妙的很,焦头烂额的,也顾不上砚台。自王爷离开后,母亲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前些日子量了墨儿的腰围尺寸就一直埋头做着针线,锵墨什么时候回来,二夫人就什么时候熄灯,许久未做过女红,手艺到底是生疏了。

      立夏这日四夫人早早的就叫厨房备了荷叶蛋,当然是婆婆和小荷包做的。眼下虽是莲叶正盛的时节,京城里却是不见一点儿这物什儿的影子。还是砚台摘了那小缸里的叶子给了小荷包,这菜才算能做了。荷叶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把米饭和腌好去刺的鱼肉铺在荷叶上蒸熟了,撒上一把炒的喷香的黑芝麻,裹在煮的半熟的剥壳鸡蛋外边儿,小心的卷成卷儿塞到竹筒里头,大火快速蒸出竹子的清香就能出锅了。把这荷叶卷儿完整地从竹筒里头倒出来,形儿好看不说,食材的原本的气息扑鼻而来就能让人食指大动。从中间切开,那溏心蛋流出汁儿呦,橙色里面透着亮闪闪的金,蛋白和雪一样的,染了酱料的米和鱼肉是浅浅的褐色,最外面是有些淡了许多的荷叶绿,颜色搭配起来煞是好看,这滋味儿也真是绝了。一老一小忙忙碌碌一上午做出六个卷儿来,倒也有模有样的。四夫人早就想好了,自己和砚台一个,小荷包和婆婆一个,二夫人和墨少爷一个。六个荷叶蛋,六个南慕人。
      午膳四夫人其他菜一口都没动,召来婆婆和小荷包来一起吃,四世同堂似的,倒有些天伦之乐的意思。小荷包已经好几年没吃过这美味啦,做一次得让婆婆累半日,砚台连藕粉都没吃过,何况这荷叶蛋呢。但还是四夫人吃的最心满意足,这故乡味道入口,精神都好了几分。两个孩子看着荷叶蛋,欢喜的不得了,两个大人看着孩子,心里波涛汹涌的。
      四夫人静静地等着筷子停下,盘中干净,婆婆和小荷包收了桌子,这才缓缓地叫两个孩子上前,左边是砚台的手,右边是小荷包的手,声音温柔又坚定:
      “炬砚,藕澄,要记住,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尊卑之别。砚儿不是主子,小荷包更不是仆人。”话到这儿,夫人把左右交叠在一起,让连个孩子手拉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砚台这些年长得真快啊,转眼就高了这么多,这孩子没怎么让自己操心过,不怎么哭闹,功课武艺也都勤勉,更不怎么像小儿般的撒娇。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成了他照顾自己,煎药端水,仆人不做的事他就默不吭声的顶上,明明是作母亲的,为他做的事却很少。这孩子的秉性倒是有点像他父亲,总是做的多说的少,认定了的就不放手,硬是用还稚嫩的肩膀给自己撑起了一片天。她知道的,砚儿接下来的路绝不会好走,自己这个母亲只会让他更难,可归根结底人还是自私的,想拖着这个病体再多陪陪他,再用这双干涸的眼睛再看看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离去会让他更寂寞,还是想拉着顶起自己天空的双手,可这手也只能拉到今天了。真是不甘心啊,没有看他名噪天下,没有看他意气风发,没有看他迎娶佳人,没有看他儿孙满堂。有的只是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到可以包住自己的手。这手是硬气的,骨头全都突出来,血管也清晰的伏着,骨头是给自己的山,血管是给自己的河。皮肤的颜色像那南慕晒干的稻草,手心里全是伤痕和老茧,疤是给自己的沟壑,茧是给自己的丘陵,掌心的纹路交错缠绕着,老人们说这不是好命的手相,可就是这双手,给自己打下了一席容身之地。从小姐到夫婿,她这前半生没真正依靠过任何一个,想着日子也就一个人过,可没想到的是,那沉默的儿子成为真正的依靠,在这里给了自己她心中的江山万里。京城没有南慕好,没有藕花十里,没有清风荷举,但京城是她爱人的故乡,是她孩子出生的地方,是她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都说孩子会让女人无比勇敢,母亲会倾尽所有做孩子的英雄,可在她这里却反了过来,儿子为着自己努力的活着,这么大这么大的京城里,他们只在这么小这么小的院子里,可他却给了她这么多这么多。要是有来生的话,还要做砚儿的母亲,做一个给他一片天的母亲,今生过的太糟糕,上天送来了这个孩子,他太好太好,自己大概是没那个福分活得长命百岁,不能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小荷包还真像个小花苞一样,需要等待。待到花开,想必是会动这京城。自己最最喜欢的那眼睛里全是南慕的春水,看着就欢欢喜喜的。小荷包的手小,却忙上忙下的轻快,这是一双柔软的手,给自己和砚儿带来了治愈和温暖,想必也撑起了婆婆的天吧。在离开世界之前,上天还是怜悯自己,送来这么讨喜的小丫头,要是有她陪着砚台,他就会多笑笑吧。只是可怜了这孩子,砚台的命那么坎坷,他们相遇到底是福是祸呢。她是认认真真将小荷包当作自己的女儿的,只是那红妆花烛,却无福消受了。
      思及此,四夫人又道:“以后,以后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好好活着,你们就是我的手心手背,你们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语毕,一阵咳嗽,像是要把心肝儿都咳出来,可最终出来的却只是一口血罢了。四夫人咳的头晕,明明是眼前儿的三个人冲过来,她却好像看见了南慕的战场。

      王爷骁勇善战,尤其擅剑,在这南慕虽是水上作战,却功力不减。立夏这天阳光万顷,银色的剑一出鞘就反射出刺眼的白来,比起温暖的太阳,这玄铁光芒却是严冷阴森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旧的血氧化变暗,斑驳的覆在剑上,新的血又喷薄而出,顺着剑身滴落。对他来说,战场是见证人类最原始本性的地点之一,这里的痛苦,厮杀,逝去都是真实的,刀光剑影下映照的是一张张兽性的脸庞。他是厌恶战争的,尤其是将这烽火血灾带给承载他心动开始的南慕,无异于让自己亲手了结所有过往的美好,那些自己在黑夜里偷偷拿出来悄悄观望的花火。人生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当年他失去无话不说的兄弟,君臣隔阂而无可奈何,在南慕遇见了自己的荷花;以为人生就此遂愿,却没想到今天却手中剑意肃杀,将那荷花生长的春水变成血水,却依旧无可奈何。想来自己是对不起她的,以为将荷花抱在怀里整日待在身边是最好的,却没想到采摘下来,离开水的花朵会枯萎死亡。
      原本双方都没了气力,窝在各自的那边休息调整,可三王爷的援军一来,势如破竹,打的南慕疲沓的残军节节败退。
      王爷又一次将森森寒剑从滚滚热血的身子里拔出,那剑被血迹覆盖无隙,可自己直立的身子却突然往前一倾。偷袭的士兵立马被旁边的手下控制住,虽没有刺中要害,可鲜血却还是染了铠甲。三王爷捂着伤口,余光匆匆一瞥间看见战场旁边的荷花早就开在了血水之中,那手往下,摸到了被刺破的腰带。心好像也突然被刺破了,巨大的不安感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眼前的荷花染了血色,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看见它一片片的凋零。

      年年有鱼,荷顺喜乐。二夫人终于自己绣了这两个花样,当初天天练着,却始终比不过自家丫鬟,最后还是让她偷偷代绣,自己拿着欢天喜地地送给了王爷。针脚细密又漂亮,怕是没情谊绣不出来的吧。虽然在此之后自己还绣了鸳鸯戏水的送过去,可王爷始终系着这一条,十多年未曾取下。当年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老了才想到那两个人也是不容易的。
      落水的是他,自己水性不好,叫涟儿去救,那一刻命运就做出了安排。他早说的明白,是自己执迷不悟,苦苦苛求,最后叫三个人都难受。虽然可以在脑子里有无数想象无数假设,可该发生的已然发生许久了。谁的真心不是真心呢,感情这东西本就说不清楚。一针一线最隐秘,上上下下均妾语。银绣针,金丝线,郎君今年归不归。

      四夫人意识又回来了些,想着京城的气候终是南慕不同,砚台书房里的荷花总算开了,可惜只有自己闻到这香气,恍恍惚惚间一片荷风里又回到当年。当年花正开,三人正少年,今日花又开,少年已不在。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姐,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涟儿。
      三郎,下辈子,我不做你的夫人了。
      手儿垂,针儿掉,剑儿落水血色没。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另一边。
      “大夫人。
      三王爷,大捷。
      四夫人,去了。”
      “那极北之境的和落图达一役,就让四小子代笔儿去吧。”
      “是,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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