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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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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桧带人走后,图修才想起自己的鞋也被当物证带走了,光脚站在地上许久有些冻僵。
“小二哥,能否麻烦你去街上帮我买双鞋,钱我会照付。再上三个菜,不计是什么,有荤有素就行,再来一壶烈酒。”图修笑道,语气和表情与之前几乎无二。
刘二反应过来,态度殷勤:“好嘞,公子您慢坐,小的去去就回,保管您满意。”说着就快步跑出去,留下陈掌柜亲自招呼。
图修有些无奈的看着伙计端来的六盘大菜和一坛竹叶青,怀疑要不是自己“请”掌柜走,他能留下来给自己布菜。
现在有心情吃饭的恐怕也就图修一人,周围人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扫过,期间夹杂着或想结交的私语,或对他故作淡定的鄙夷,或疑其杀人凶手身份。
图修吃的有些乏不知味,满脑子都是案件疑点。他这也是头回遇上案子,还被卷入其中。以前听先生讲“三神探”如何机敏,将无证案三两下解决,到自己这里却只能如同坠如迷宫不知所思,当真凄惨。
“图兄对面有人吗?不介意和我坐一桌吧?”
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上前。只是少年嗓音清亮,虽是疑问却暗藏冷淡,简直就是“敢拒绝就是找死”的礼貌版。
只听声音图修几乎就能推测出对方是一个谁都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却又谁都不能和他深交的那种人。这种人最是惹不起,因为他们一般都极为冷静,能逆境求生,而且狠辣果决。与他交好那就是真的好,翻了脸也绝对不会翻回来。
图修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然后直接跳起来,只穿着袜子的脚“砰”的一声撞在桌子腿上。
“嗷~”图修努力压抑的痛呼拐了个九曲十八弯后飘出来,看的对面的少年满头黑线,怀疑刚才那个在知县目前临危不惧的人是不是被冒充了。
实在不能怪图修反应太大,实在是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在狗都嫌的年纪,每次只要一对上那双眼睛,自己都要挨一顿胖揍,直到现在图修都对那双眼睛充满心理阴影。
深呼吸片刻,图修才稳住表情看向对面的少年。十六七岁,仔细一看他那双眼睛也只是和自家兄长长得像,但感觉却不一样。少年的眼睛顽劣干净,还带着高人一等的漫不经心,但兄长的眼睛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对视的。
少年皮肤白皙,给人一种极少照射阳光的感觉,一笑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一身白衫笼罩着他,干净整洁,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和他的声音倒是有些不相称。祸国殃民——图修看着他,脑中突然蹦出这四个字。
“你是天雪领人?”图修道。
天雪领地处严寒,雪山绵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天都在下雪,剩下的六十五天也是阴暗昏沉,终年不见阳光。天雪领的人非常好认,他们有着独特的气质,就像是簌簌白雪,干净纯粹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是,郁难卿。”少年笑道,直接坐下来,开门见山:“刚才听闻图兄推测有些疑惑,所以厚着脸皮来讨教一下,图兄不会介意吧?”
“那些推测也只是我突发奇想,若是脑子转的不快一些,现在我恐怕就在牢里了。”图修自嘲,同时递了一杯酒给郁难卿。
郁难卿抿了小半口,眉头微蹙,道:“刚才图兄说的那些,其实你自己都不信吧。”
图修笑而不语,一脸“愿闻其详”。
“图兄真的是第一天才认识胡宾?”郁难卿疑道:“否则你怎知道胡宾平时子时就会睡觉?游记者行踪不定,平时睡眠也有早有晚,从没有固定一说。大多数游记者为了不遗漏东西选择当天记录,丑时未眠也实属正常。可图兄确定的说胡宾子时不睡是为了等人……”
图修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忍不住又看了郁难卿一眼。
这人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包袱里的那些钱也十分奇怪。凶手的东西已经到手,为什么非要把钱留下。若是为了栽赃陷害,拿走他的货物,把其他的放到你房间里不是更简单有效吗?”
“还有桌子上的血迹太不正常。人倒下后再刺穿心脏,血也不该喷成那样,倒更像是坐在那里招人刺杀。从那些不规则的血迹来看,桌子上除了包袱和笔、砚之外,还应有纸。笔上还有墨,他写了什么东西,可现场散落的纸上没有任何笔记。那些纸上写了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再来就是我最疑惑的一点,常捕头似乎很想让你认罪,他查到的每一项罪证都指向你。李知县对你的态度也很奇怪。李知县在任十多年,按理来说这样的案子疑点重重,必须慢慢审理——凶器、擦血脚印的东西都没找到——他却忽视所有的突兀,把一项项疑点都尽力扯到你身上,想赶快定案。”
“图兄,这么有意思的案子,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查清楚?”郁难卿眼底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图修的笑比刚才多了几分真诚,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如同陈年一样醇厚的声音道:“包袱里的银子——是官银。”
郁难卿手一顿,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图修有所隐藏,李桧问他走不走时回答的那么干脆,原来是打算不打草惊蛇。短时间内能想到那么多,这人……当真有趣。
片刻间两人都想了很多,图修语气一转:“我把如此重要的线索告诉你,你总要说点什吧。”
郁难卿疑惑的歪了歪头:“我能想到的刚才都说了啊。”
装!
图修在心了骂了句,脸上不动声色,友好的隔空敬一杯酒,算是难逢敌手的惺惺相惜了。
月黑风高夜,一道利索的青色身影无声落在长安客栈屋顶,心中计量一番后直接跳下去,正好落在阳台上。
耳朵微动,确定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青色身影闪身进屋,从怀中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微弱的亮光正好能让人蹲在地上看清地面又不引人注意。
青衣人在桌前停驻了好一会,看着上面斑斑血迹,手指在空中比划,一盏茶的时间后开始一寸寸的搜索地面,连桌腿和墙之间的缝隙都没放过,茶壶也被打开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最后是墙。大多文人骚客都喜欢在墙上题字,他们中说不定就有以后的文豪、权臣,所以也没人擦,花字三号房就有一面墙上尽是笔墨。青衣人对比着墨色,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边角处找到一首墨色最新、疑似近两日才写的诗:
三年能白一头,唯三日之愿景。
一年岁后无出头,则鄙人不再高升。
看完之后,青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黑色面罩下的嘴角迅速一张一合,到嗓子眼儿的惊呼被咽到肚子里,快速离开,直奔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