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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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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永康十七年秋,一场寒流席卷定和县。
长安客栈能在二等上县中脱颖而出,被众人称赞为“仁义客栈”不是没有道理——掌柜一早就吩咐后厨熬了一大锅姜汤,让伙计给吃饭和住店的客人免费来上一碗。就冲这份圆滑和大度,众人也乐意宣传一下长安客栈,把那些恨不得让你把钱袋子都留下的黑心商狠狠比了下去。
小二刘四已经在长安干了十几年,自然晓得掌柜招拢人心的手段,于是亲自去叫那些未起床的客人。一番“客官来喝碗姜汤吧,免费的,还热乎着呢”“客官身体不舒服?您先歇着,等会给您送碗热姜汤来,再找个大夫”后,任谁心里都是热的。
“客官?客官?您在吗?”小二敲敲花字三号房的门,任他怎么叫,里面都没人应声。
花字三号房的客人他有印象,一个半百老人,瘦不伶仃的,还和他旁边四号房的客人起了争执。虽然那“争执”是老人单方面发起的。
昨夜那么冷,那老头不会冻坏了吧?
刘四撞开旁边有些破旧的窗户,正准备跳进去,人就像被定住一样,露出震愕的表情。
“啊————”刘四同手同脚的跑开。
“掌柜的,掌柜的!”刘四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双手颤抖而有力的抓住正和客人寒暄的掌柜的双手:“死,死人了!”
长安客栈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热闹过。捕快将长安客栈所有进出的门全部堵上,里面想逃脱杀人嫌疑的出不去,外面听说出了命案,或幸灾乐祸或想瞧个新鲜的进不来。
“所以尸体是今早才发现的?”
掌柜陈长安也没想到知县竟然这么闲,亲自跑来查看现场了,忙到:“是啊,我们也没想到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老爷,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是清白的啊。”
李桧点头:“陈掌柜本官自然信得过,只是一切还要调查清楚才好。”
陈掌柜哭丧着脸,想不明白自己也是一心向善,不曾伤天害理,这么就遇上了这种事!
捕快们把现场证物一一保存起来。摔坏的灯盏、翻倒在地的凳椅、倾斜的桌子、破碎的笔砚和撒了一地的墨,无一不昭示了老人在死亡前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抗争。
“掌柜,你说这店,会不会被查封啊?”刘二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没等掌柜发怒,骂他的乌鸦嘴,一个年轻的声音接到:“不会。《大岚律法》十卷五十二条第三点有曰:衙门不得以任何不完全线索查封、占有他人店铺,若调查正规商户需知县手书。就目前看来,衙门掌握的线索还没到怀疑掌柜的程度。只要掌柜没杀人,客栈就没事,只是为了方便衙门调查,掌柜还是关几天门为好。一来图个清静,二来等事情水落石出,凭掌柜的手段,定会让长安客栈恢复兴隆。”
声音的主人还未及冠,黑色长发用绸巾扎着,一身青色布衣,丰神俊朗,清清飒飒,通身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气质。
不仅陈掌柜和刘二侧目,李桧听后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小公子看得懂?”陈掌柜问。
青年浅浅含笑:“说不上什么看得懂,只是听多了说书人讲‘三神断’的事迹罢了。”
青年虽然这么说,眼中流露出来的兴趣可不是他嘴上那个意思。
“掌柜和小二哥昨晚可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进来?”青年问道。
青年的气质太过出众,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信赖。掌柜昨晚睡得早,看向小二。小二皱眉思考了片刻:“没啊,只有大约丑时三刻,常捕头来买了三两烈酒,就没其他人了。”
“这位小公子谈吐不凡,不似一般人啊。”李桧过来,饶有意思的问道,只是语气不怎么热络。
“知县大人过奖了。小子图修,只是因为家中有些闲钱所以惯爱游山玩水,见的杂听得多,引旁人的话,作不得什么。”图修微微颔首,谦逊又不显得低微,矜持的恰到好处。
李桧双眉一挑,不置可否。
“老爷,验尸结果出来了。”常捕头大步跑来,忌讳的扫了眼旁边的闲杂人,低声道。
“说。”李桧没什么要避开的,倒是让图修有些诧异。
“死者死于昨晚子时二刻,先是经历了剧烈挣扎,左额、下颔、肩膀、胸口、大腿外侧都有淤青和擦破,最后太阳穴撞到桌角而亡。凶手似乎不放心,又用薄匕首捅了死者心脏。”
图修听完后目透疑惑,转瞬即逝,想张口问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不语。
“陈掌柜,昨晚睡在二号房和四号房的是哪些人?”
“昨晚二号房并无客人,四号房……四号房……睡四号房的是……”
图修接过掌柜的话:“昨晚是我睡得四号房。只是我习惯早睡,又睡得沉,恐怕不能给大人提供有用的线索。”
“是吗,是你睡的沉,还是说你根本是在包庇凶手。”常捕头冷笑。
图修疑道:“常捕头这是什么意思?”
常捕头继续冷笑:“血都没洗干净,竟敢在这里插手衙门办事!”
众人一愣,看向图修,图修也愣了。
“啊,是血!”刘二惊恐的指着修途的鞋,尖叫着远离他,拉着掌柜连退三步。
图修随着刘二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鞋,果然在接近鞋底的外侧看见了一道红线。
空气一时凝住了,沉闷诡异。
图修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周围观看的人立刻避瘟疫一样退开。
图修仿佛没看到他们,自顾自的脱下鞋,看了看鞋底,一摸便擦了一手暗红色的土。图修把土在之间捻了捻,而后又用干净的手在鞋里面摸了片刻,心里立刻有了定数。
李桧眼神复杂地看着图修做完这一切后,将两只鞋递给同样一脸复杂的常捕头,微笑着说“有劳常捕头将这双鞋和现场的脚印做对比”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手。
此番神情淡定,动作熟练,不像是嫌疑人,倒像是过来查案的大人。
众人心里有些动摇。难道凶手不是图修?
常捕头将鞋交给手下去做对比。
“老爷,这里发现了没擦干净的血脚印!”捕快来报。
“嗯。”李桧意味不明的回了声,图修思索片刻,直接穿着袜子跟过去。陈掌柜和刘二看着图修一番风轻云淡的姿态,心里又疑惑了几分。这样的人物,他们委实想象不出来他杀人的样子,于是也跟着去了。
捕头用白粉标记出地板缝隙中没被凶手擦掉的丝丝血迹,发现白粉通向花字四号房——正是图修所住的客房。而且那血迹轨迹奇怪,是呈直角硬生生拐向四号房的。
李桧扫了眼图修,后者神色未变,好像事不关己,若手中有把扇子说不定就能直接扇起来,顺便再吟诗一首了。李桧心里鄙夷,直接下令搜查房间。常捕头带着四个捕快冲进去,被子、床底、包袱、柜子乱翻,搜查出了抄家的架势。
“大人。”常捕头从衣柜中取出一个蓝色粗布包袱,正是昨天死者背的那个。
李桧和常捕头对视一眼,放在桌上打开,里面二十多块元宝银光灿灿,压在一叠宝钞上,其中几个银元宝和包袱的边角上还带着血。李桧思考片刻,把包裹带到三号房,放在染血的桌子上,包裹上的血迹与桌子上笔直的血迹正好吻合!
“图修,你还有何话说!”李桧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