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绣坊笔录》百里晨风

16、桃花三月

　　玖

　　：倚墨……，倚墨……，你醒了，倚墨？
　　徐彘有些清冷且焦躁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我自同福神庙后院中的禅房里醒来，一时间，思绪半停留在梦境里，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徐彘的手上握着一只样式典雅的西洋玻璃瓶，里面装满淡紫色的液体。
　　：我睡了多长时间？
　　：大概五个钟头。
　　我狠狠的瞪了徐彘一眼，咬牙道：徐彘，你若是再敢对我用迷香，看我不把你当成宝贝的那些瓶瓶罐罐，扔出烟绣坊。
　　：倚墨，先不要恼怒。刚才我借助香精的药效，让你入梦，你可在梦中有何发现？和有何书籍里的人物完成交易？
　　徐彘收了手中的香水瓶，一脸关切道。
　　：你呀的，不关心我能不能走出你那个桃花三月的梦境，是否会永远迷失在里面醒不过来，倒是急着询问交易？你手里不是有一本南升书局的书籍吗？结局如何？你不会自己查看嘛？
　　苏倩推开阁院房门，正色道：小姐，你才不要轻信他的谎言，他手中的那本书，根本只有上部，下部是空白的。所以徐公子才会费劲心力的把我们骗来同福神庙，据说这间同福神庙，在很久以前，唤作无禅寺。桃花娘子尹三月的丈夫云岩，当年离家便是在无禅寺修行入道的。
　　：什么？单凭半部古书，你便敢让我摄魂如梦？徐彘，你有没有为我的安危着想。我九尾狐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言罢，我亦不再顾忌自己身在人世间，不能随意动用法术的条约，闪身出了同福神庙，将自己置身在茫茫黑夜中。

　　拾
　　一阵清冷的乌鸦鸣啼过后，徐彘身披黑色斗篷，自大山深处飞驰而来。
　　：倚墨，不要闹了，随我回去吧。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我怎么会做那无把握的事情。在同福神庙中，看着你沉入梦境，那漫长的五个时辰里，我又何尝好过？我原本打算，如果在过一个时辰，你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我便会毫不犹豫的随你一同入梦，一同迷失在那个神鬼莫测的空间中。即便，那只是我们两个飘荡且无家可归的灵魂，最终的归宿。我依旧要紧紧握住你的手，永远不放开。
　　徐彘说的有些动情，他清冷的气息吹在我的脸颊上，清清冷冷，痒痒柔柔。
　　我心底有些动情，一双柔软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薄唇，一亲芳泽。
　　：九尾狐？你好啊？我在幽冥地府等了你四千年，你终于肯来见我？
　　尹三月有些清隽的面容，在森黑的丛林中闪现。她的身后，是一片深的不见底的溟泠暗色，那片幽谷中，似乎有幽灵冤鬼 在出没。
　　：尹三月？你终于出现了。我骗弥加和尚，说我没有寻到你，让他立了口头契约，甘愿生生世世与你做夫妻。其实，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对也不对？你用自己甘愿永堕冥府为条件，牵制自己相公得道成佛的机遇。用几千年的苦等，布置一个局，我相信，你不只是为了重新嫁给，曾经抛弃自己的男人，与他白首偕老，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
　　听了我的话，尹三月的面容有几分扭曲。
　　：哈哈，哈哈，苏倚墨，你真真切切的做了一回我尹三月，不也曾为我的遭遇心痛南安吗？怎么如今质问我是否情真？
　　：我相信情真，更相信情越真，恨越深。
　　听了我的话语，尹三月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淡绯色的桃花雾气，几缕冰寒的冷光自她的眼中射出。
　　徐彘怀中那本《桃花三月》古籍，瞬间燃成一个火球，火速包裹住了徐彘全身。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怒声呵斥，崔动体内真气，欲将徐彘推出那片火海。
　　：没有用的，苏倚墨，你曾入了我的梦境，身体自然会听从我的指挥。你放心，我暂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把他挪个地方，放在我曾经待过的幽冥地府炼狱中，品味一下我这几千年来，所受的苦。
　　：你想做什么？说吧。
　　：呵呵，苏倚墨，不愧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不像我这般执拗，容易犯傻。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与我曾经的丈夫，现在的得道高僧弥加和尚，拜堂成亲。你们拜完堂后，我自然会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你，任凭你处置，当然，也会放了你的搭档徐均博公子。
　　：好，我答应你，桃花妖。
　　听见我唤她桃花妖，尹三月的面色忽变了变。
　　她挥挥手，自身后的密林中，走出一身穿喜服的和尚。正是白日里问我们讨要银钱的无名小和尚。
　　：你确认他便是弥加和尚？
　　：对，这一世，我抽了他的魂识布阵，他失了先天灵力，变成了这般浑浑噩噩，爱好钱财，六根不净，俗人一个的小和尚。
　　我摇摇头，笑道：若是他有朝一日清醒了，知晓自己曾经被一只桃花妖如此戏弄，定然会恼羞成怒。
　　：呵呵，苏倚墨，快些与他拜天地吧。等拜过了天地，他自然会清醒，会知晓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眼前的小和尚，神情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站立在我的身前，欲与我行拜堂礼仪。
　　：姐姐，不要啊！
　　苏倩一身鲜红的新娘嫁衣，猛地出现在我的身前，将我推向了树林边。
　　：倚墨姐姐，你最爱的人是徐公子。我不会让你们两厢空自落泪，有情人难成一双。
　　言罢，小倩低下头与那痴傻呆愣的小和尚，三鞠躬拜了天地。
　　那厢如魅影一般的尹三月，面容痴狂的飞扑上前，欲一口吞掉苏倩。
　　我趁着那精魅痴狂发怒的片刻，忽的自袖中抛出黑铁剪刀，狠狠的插在她的胸口中。
　　尹三月面容痛苦万分，原本如同雾气一般的身影，越发淡薄了。
　　：桃花妖，你够了吧。不要在故弄玄虚。尹三月和云岩的情事，早就结束在几千年前。他们不论得道成仙，还是在世为妖，都不过是名途中一点劫难，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是你，南升镇后山的桃花妖。在尹家娘子殉情的那刻，亲眼目睹这一事实的人，不仅有我，还有你。你借着云家娘子飘荡在林间的怨念，修炼成千年老妖，而在这千年的修炼中，你迷失了自己，把自己当成云家娘子，替她潜入幽冥地府，谋划了这一切。你可知晓？为何弥加和尚寻遍了人界，没有寻到自己的娘子？因为，那片桃花盛开的桃林，我不止去过一次，不止在梦中去过一次。在几千年以前，我曾私自离开西岐山，恰巧路过与东方大泽毗邻的东夷国，恰巧路过南升镇桃花盛开的那片桃花林，恰巧目睹了云家娘子殉情的全部经过。我念她一抹幽魂飘荡在桃林结界上空，不识归处，便收了她的魂识，抹去了记忆，放在大泽中，一只先天体弱，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身上。而这只小狐狸，便是我如今的侍女，苏倩。桃花妖，你算错了。你不是尹三月，我也不是尹三月。真正的尹三月，是我的侍女苏倩。而我的侍女苏倩，她也不是尹三月，因为，她的那些记忆，早就被我丢入火炎洞中，焚烧殆尽。她如今，是我忠诚的仆人，九尾狐的一员，苏倩。
　　：不!苏倚墨，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她？为什么要销毁她的记忆。我因着她的执念而生，如今你告诉我，尹三月的一生，已经化为灰烬，我将如何承受这份业障？
　　言罢，桃花妖酷似尹三月的容貌，开始变得模糊，她的身体逐渐化成一片片透明的粉色气泡。
　　一支有些清冷的香气的桃花枝，横躺在树林边。
　　徐彘自丛林暗处走出，伸手捡起地上的桃花枝，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这真是极品桃花，可以做极品摄魂香了。
　　：你还没有被摄魂香祸害够？把它拿去炉顶中，炼化后取出妖丹，供养玉魂吧。
　　我瞥了徐彘一眼，冷冷道。
　　那厢苏倩与贪财的小和尚，拜完天地，掀开红头巾，冲着我嘻嘻傻乐。
　　：小姐，小倩终于嫁人了。你不用担心小倩会给你抢徐公子了，小倩有夫婿了，小倩不在是没人要的小狐狸，小倩终于有了归宿了。
　　：她怎么了？是不是魔怔了，有些痴痴傻傻。
　　我一掌砍向苏倩的脖颈，道：前世的孽债，如何能够说消除干净，便干净的了？今晚的事情太过凶险，定然把她吓坏了。我们送她回同福神庙吧。
　　：那，这个小和尚，要如何处理，便是丢在这里吗？
　　桃花妖消失后，那有些痴傻的小和尚，瞬间昏迷倒地。
　　：不用管他，他自然有他的业障。若是被山野怪兽吃了，说不定会因此消除业障，得到飞升。若是晨鸣醒来，依旧安然无恙，便表示他命不该绝，情债未了，终须孽债偿还。

　　：倚墨，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识破了桃花妖的阴谋。将我救出冥界炼狱中。
　　：我本想让你多在那里呆一会，警告你，不知晓对方的底细，便敢随便接揽业务？小心惹祸上身。
　　：倚墨，我错了，下回听你的，不在自作主张。啊……，话说那个桃花妖，幻化出来的尹三月，倒是挺漂亮的啊？只是吗，与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手段也不如你狠，头脑也不如你灵活，心胸自然更没有你的宽广。
　　：徐彘，你是在夸奖我吗？

　　我摆摆手，搀扶着昏迷不醒的苏倩　，掐了一个隐身决，二人消失在同福神庙后的群山中。
　　：倚墨，四千年前你曾偷了苏娘娘的玉魂，溜出西岐山。而后，我和花夫人寻到你时，察觉玉魂里的灵力消减了大半。原来，你竟然私自用玉魂救活了苏倩……。
　　徐彘有些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知道他用了传音入密术，遂不理会他的臆测，朝着东天微明的天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