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万里雪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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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宫，幽冥殿。
夜飘雪正坐在夜未央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给她写信。由于私自放跑圣女，他受到了师父的惩罚，禁足于此。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剩下了想念夜未央这一个选择，于是夜飘雪好不容易要来纸和笔，把他想对她说的话都付诸于笔墨。
阿未离开下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呢？上次托夜扶明那个混蛋带给她的礼物她收到没有？夜飘雪一边想着，一边把纸上的字划了一道又一道，写了半天愣是连开头都没有写好。
正当他又写废了一张纸的时候，一只小鬼急匆匆地跑进幽冥殿，由于跑得太急忘记了结界的存在，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冲殿里喊道；“飘雪使大人，清风使和明月使两位大人叫您赶紧去正殿呢！”
“师父和师伯找我能有什么事？”夜飘雪说道，“再说了，我的禁足还没有解，出不去。”
派来传话的小鬼一愣，任务紧急，他只好又急急忙忙地准备原路返回，去讨要解开结界的信物。夜飘雪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心中不由疑窦丛生：“究竟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那小鬼还没走出几步，就和赶来的夜清风撞了个满怀。夜清风显然是因想起来夜飘雪的禁足还没解开而来的，只见他三下五除二解了结界，不再理会一旁的小鬼，对夜飘雪道：“你随我来。”
夜飘雪看师伯一脸严肃却又难掩悲伤的样子，心不由咯噔跳了一下，心想不会是夜扶明那老小子快不行了吧？呸呸呸，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家伙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挂了呢。
夜飘雪跟着夜清风到达正殿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下界的掌权者们几乎都到齐了。他心中的不好的预感不由越来越强烈，在他的印象里，上一次鬼来这么齐的时候，还是顾鸿带着顾仁刚把夜扶明送回彼岸宫的时候。
夜飘雪匆匆向师父师伯行礼后，看着脸上明显有过泪痕的顾仁和静默一旁不发一言的夜扶明，心没来由地沉至谷底，颤声道：“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都在？”环视了一圈，他又问道：“阿未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阿未她……”夜明月看着他，欲言又止。
“阿央跟陈锦上了云天府。”夜扶明说。
“什么？”夜飘雪不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陈锦是谁？阿未怎地上了云天府？”
“都是我的错。”顾仁自责道，“我看出陈锦接近阿未是不怀好意的，但总觉得他掀不起什么大浪，如果能让阿未开心些，多留他写日子也无妨……可、可是谁没想到阿未竟然跟着他偷偷上了云天府！我们潜入上界正准备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她动用禁术给陈锦下了圣女咒的消息……”
“圣女咒？！”夜飘雪惊道，“阿未什么时候学的圣女咒？！”这个疑惑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抛到九霄云外，因为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那个陈锦怎么配！我这就去上界将陈锦碎尸万段，放出阿未的魂魄——”
“别！”夜清风和夜明月一左一右地拉住他，急忙道，“鬼族浩劫刚过去没多久，元气大伤，我们现在不宜和云天府起冲突！”看夜飘雪仍在脸红脖子粗地挣扎，夜明月又道，“阿未已经折了进去，你不能再自投罗网！现在休养生息方为上策，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云天府付出代价！”
“休养生息？！”夜飘雪咆哮道，“师父，如果被云天府害死的人是师伯，你还能这么冷静地说‘休养生息’吗？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圣女都保护不住，鬼族在下界威望何存？”
“星猎！”夜扶明按住夜飘雪的手，沉声道，“阿央的账我们会向云天府讨回的，但不是现在。阿央宁死都不肯暴露我们的位置，难道你想让她功亏一篑吗！”
“可……”夜飘雪叫到，“可是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自然不会这么算了的。”夜清风说，“星猎，你且听好：从今天始，你代明月使驻守黄泉殿——国师曾言，三年之内，上界之人必将路过黄泉殿——见到陈锦，格杀勿论！”
“听说彼岸宫派了一位大人来黄泉殿呢。”
“是吗？那位大人长什么样，帅不帅？”
“嘘——怎可妄议鬼使大人！”
夜飘雪大步流星地穿过万里雪飘的冰原，像百兽之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似的，环顾了一周之后，对面前他叫不上来名字的长得像小时候曾经欺负过他的大黑熊的白色妖族们说道：“吾乃彼岸宫飘雪使、黄泉殿主之弟子，从今日开始执掌黄泉殿，尔等均需听我号令！”
白色妖族们稀稀落落地鼓了鼓掌表示同意。
夜飘雪也不在意，有鬼王旨意在手，他不怕这群一看就很弱的白色妖族跟他这个被誉为妖族第一人的飘雪使发生暴动。而且由于不能立刻去云天府给夜未央报仇，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想找人打一架，却又苦于没有正当理由。看在这帮新收的小弟还算听话的份上，夜飘雪不由缓和了语气，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被划分到我麾下，那么如果将来有人欺负你们，只管和我说，我保证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说完后，他昂首阔步地走回了黄泉殿，开始研究自创的冰雪阵法，时刻准备着陈锦一出现就立即把他击杀。
第一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那些一看就很弱的白色妖族们都很安分，规规矩矩地听候夜飘雪的差遣，让画什么阵法就乖乖地画什么阵法，夜飘雪对此颇为满意。若不是漫天的白色风雪和勤勤恳恳工作的白色妖族们时不时地在他眼前晃荡，夜飘雪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幼时随师父在黄泉殿清修的平静时光，而阿未会时不时地来看望他。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和夜扶明不甚友好的问候……但现在她再也不会来黄泉殿看自己了，从她决意给陈锦下圣女咒的那一瞬间，她的一生就注定了只能作为一个令那人无法摆脱却又无可奈何的存在，如骨附蛆，如影随形。
每天带着白色小弟们夜以继日钻研阵法的夜飘雪本以为这三年都会这样度过，而他需要做的只是时刻准备着，好给陈锦致命一击；然而就在缺失二年的冬天，一位神秘客人的造访打乱他他们原本平静而有规律的生活。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风雪依旧肆虐在黄泉殿周围，但无论是夜飘雪还是白色妖族们，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所以一切活动照旧；黄泉殿的主人给白色妖族们布置完任务之后，回到殿里打算稍作休息时，一只小妖族跑了进来，夜飘雪记得他叫李。
“大人，外面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想见您。”李说。
“奇怪的客人？他没有被冻死吗？”夜飘雪随口问道，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普通人来说，黄泉殿周围的风雪确实寒冷刺骨，但是对于真正的大能而言，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夜飘雪也知道自从鬼族在黄泉殿通往下界的入口设立了风雪屏障之后，等闲之人轻易进不来，但进来的人却不能令夜飘雪等闲视之；但他年少轻狂的傲气仍在，并没有做出多尊敬的样子来，只是不甚在意地冲李挥了挥手：“谁啊？叫他进来见我吧。”
李出去了，须臾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单薄长袍的奇怪男子。
直到这时夜飘雪才正眼看向他的客人，在他的认知里，穿这么少而且穿的还不是防寒衣物的来人修为必定不低。于是他收起了之前的轻慢，恭敬道：“不知前辈仙踪何处，所来何事？”
“仙踪没有，所来为圣女。”来人答道。
夜飘雪微眯了眼看向对方，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圣女这两个字了。
机灵的李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黄泉殿，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并告诫其他同类不得靠近。
“你是何人？”夜飘雪盯着来者的双目问道。
“我叫巫北摇，是一位时空旅行者。”来者答道，“你不必过分关心我的身份，因为每个人一生中只能见到我一次，鬼使大人。”
“你说……你为圣女事来，是什么意思？”夜飘雪问。
“我本不是你们这个维度的人，但几十年前我曾见过国师一次。”巫北摇说，“国师给了我一件我急需的事物，作为交换，我应她的要求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和我面前的人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和圣女又有什么关系？”夜飘雪问。
“飘雪使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对圣女痴心不改。”巫北摇笑道，忽而话锋一转，“但你可知，你带着这些北极熊们耗时三年画成的阵法，最终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说这些阵法根本杀不了陈锦？！”夜飘雪猛然抓住巫北摇的领子，怒道，“滚！即使你认识国师，也没有资格在这里危言耸听！”
“大人想岔了。”相比于夜飘雪的暴怒，巫北摇依然从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下界有魔修所制的更强阵法干扰，大人所绘风雪阵固然威力强大，但在启动之前猎物就会被黄泉之镜吸走。若想改变这种局面，唯有打破黄泉之镜——而黄泉之镜又是打不破的。”
“你什么意思？”夜飘雪警惕道。
“一年内，陈锦必会路过黄泉殿，但是黄泉殿不是他的终点。”巫北摇说，“既然大人无法改变他通过黄泉殿进入下界又毫发无损地出来的命运，为什么不在他的好运用完之后再动作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夜飘雪慢慢放开了巫北摇，思索着他说的方法的可行性。他并非对自己的阵法毫无信心，但是他也知道最近有的魔修在下界很是猖狂，就算自己是妖族第一人，但对对方不要命的打法他还是会投鼠忌器。
“那你可有完全杀死陈锦的方法？”夜飘雪问，“既然你如此肯定他近几年死不了，那么如你所说，他的好运总有用完的一天——可是如果他来到黄泉殿我都不能制服他的话，他若是离我山高水远，我又如何为阿未报仇雪恨？”
“用这个。”巫北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夜飘雪接过，打开瓶子嗅了嗅，什么味也没闻到。
“这是什么？”夜飘雪奇道。
“@#￥%&*”巫北摇回答。
夜飘雪看了巫北摇一眼，那表情可有点一言难尽。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他收起瓶子，说道，“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情感。”巫北摇回答，“任何一种情感，包括你不需要的。”
“如此，我便把宽恕给你吧。”夜飘雪道，“自从阿未死后，我再不会原谅任何人。”
“那么……你喝下这个药水，再给我你的一根头发，就相当于把它给我了。”巫北摇递给夜飘雪一小瓶药水，夜飘雪喝下后便拔下一根白发给了巫北摇。巫北摇看着那根夜飘雪为了讨夜未央欢心而把原本红色的毛发变成了白色，少见地怔了一瞬，然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收进怀里的锦囊中。
夜飘雪看着巫北摇，感觉自己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风雪阵启动的时候，黄泉殿里装不了这么多妖族——就是你称之为北极熊的这些，我担心误伤了他们，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代为照顾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巫北摇的脸在逆光之下看不清楚，但夜飘雪知道他是微笑着的，因为他只有这么一个表情。他松了口气，同时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一边想着一边出了黄泉殿，召集齐他的小弟们，说道：
“这位先生是国师的人，咱们的阵法画的差不多了，你们先跟着他去别处避避风头，别到时候做了陈锦的剑下鬼。”
白色妖族们仍是稀稀拉拉地点头表示同意，由李打头，很快在巫北摇的带领下消失在了无边的风雪之中。
“大人，你说我们还能见到飘雪使大人吗？”路上，李问。
“当然会。”巫北摇说，“你们只是跟我暂住一段时间，终归还是要回到这边来的。”
“我们的新家怎么样呢？”另一只年纪稍小的北极熊杜问道。
“跟这边差不多，你们很快就会适应的。”巫北摇回答。
天知道他究竟有多烦这些讨人嫌的小妖们，他一点都不想把他们带回去照顾。
不过，面对已经不会宽恕任何人的飘雪使，他一截木头难道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算了算了，反正这些家伙们带回去也不是他养。幸好每个人只会见到他一次，也就是说他再也不会和这位飘雪使有交集了。到时候教给北极熊们回去的方法，就可以了。
巫北摇一边走着，一边这样想道。
李本以为他们很快就能回到黄泉殿与飘雪使重逢，但他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一百年。
巫北摇给他们安置的新家环境与黄泉殿仿佛，也同样安静且少有人烟；他给他们找的临时饲养员叫做离人泪，对他们还算不错，不仅给他们起了更好的名字，还教了他们一些被那个维度称之为“诗词歌赋”的东西。但和黄泉殿不同的是，这个维度污染严重、灵气稀薄，不仅下一代中修炼成妖的越来越少，连他们自己这一代的寿命也不如他们的父辈长。
所幸这位离人泪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那些针管之类的东西让生来娇生惯养的他们一场病都没生。
后来有一段时间各种人前赴后继地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赶，但由于回答不出离人泪设置的问题，大多客死他乡；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做梅雨的年轻姑娘，答对了离人泪的所有问题，于是李他们知道，无论是离人泪还是他们自己，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离人泪融化、梅雨带着在冰棺之中躺了一百年的男人离开之后，按照巫北摇的嘱托，已到耄耋之年的李和杜带着他们的后代，踏上回黄泉殿的路。
对于黄泉殿来说，白色妖族们仅仅离开了四年。
但这四年并不是平静的四年。夜飘雪把巫北摇的药交给了真正需要它的人，终于为夜未央报仇雪恨；同时，新的圣女夜可待被鬼使们找到，一直和夜飘雪住在黄泉殿。
失去宽恕的夜飘雪显得更加暴躁易怒，但他又总能在夜可待面前奉上他所有的耐心。所以当李和杜带着白色妖族们在可待二年回到黄泉殿却不小心破坏了夜飘雪为夜可待精心绘制的阵法时，夜飘雪十分愤怒，扬言要把这群弱者赶出黄泉殿，让他们在下界自生自灭。
“不要嘛，星猎哥哥，”夜可待抱着他的腿，撒娇道，“这些白白的好可爱呀，跟夜可爱一样可爱呢。”她眨着大眼睛看向夜飘雪，有在他蹲下来抱起自己的时候蹭了蹭他的脸，又亲了他一下，娇声道：“我想让他们留下来陪我玩，星猎哥哥原谅他们好不好呀？”
夜飘雪看着她，想起了那个多年之前就已经离他而去，却又仿佛一直在他身边的少女。
直到夜可待伸出小手踮起脚尖努力地试图拭去他脸上滑落至唇角的泪水，夜飘雪才感觉有什么他曾失去的东西在这一刻回到了他的心中。
“好。”他温柔地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万里雪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