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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譬若相思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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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那华屋辉煌,其占地东西三里,南北四里。门外车马如水,沸沸扬扬,少年公子皆作风流倜傥之形貌。而朱门深院,雕栏画栋,只龙飞凤舞地题了“孟府”二字之于正门之上。
入门内,正见机灵侍儿眉目明,越婢手巧工织新,府内上下,男则衣绣云错金衫,女则以木兰纱绡覆面,衣珮锦锈。
府中设曲水流觞之宴,布影潭小屿,累石为山,以象华岳;引水涧,入幽泉,穷四方之珍木,天下之巧工。
于府之南,得烟丘碧树,郦水燃沙,贲都朱泥,云罔素竹之类奇株珍木。于府之北,有泉于地出,以成其渊,又因其水激石之声,似人歌笑,闻者乐动,故名忘忧。
忘忧之水入暗渠,渠中植莲者,大若盖,枝长一丈余,其叶夜舒,一茎四莲,名曰夜舒荷…如此奇株珍植种种,皆不再谈
孟府中人餐饫,其馔有消灵炙,其酒为凝露浆,饮馔极水陆之珍。其诸品味,他人莫能识。
庭内则长燃沉香,室内置香一炉,烟成楼阁之状,闻其香,数里不绝……
如此种种,皆不再言,其奢如此,众人虽口刺其奢,而心服其盛。虽喧闹人世,然孟府可得为凡尘仙境尔?
孟含章虽美人拥怀,佳醅盈樽,却仍是不甚欣喜,其本欲借此盛宴一乐,然心中却总有些抑郁懑结,不知觉间眼底阴翳之色隐浮于面。
而台下众宾欢娱,高朋满座,正有歌伎舞女献艺,其人尽皆仙姿玉质,旋波移光,衣龙绡之衣,舞玉树之曲。而暗中术士则由专人从侧门引入,令居于思云轩中。
一方士忽闻香,心异之,则曰“某闻此处,香气异常酷烈,应非为凡品,可告知一二?” 婢曰“此为罽宾国香”
众方士大奇之,皆心语道“虽知悉孟府穷奢至极,未曾想竟到如此地步”
步行约摸半刻钟头,方才至思云轩中,轩内燃烛以明,烛燃却无有烟气,内设琉璃屏风,刻有一人影绰约,姿态非凡;室内植白苹,芸辉,其余摆置皆不类凡品。
众方士惊叹之余,有高洁者,视俗世浮华为刍狗;亦有贪慕繁华者,心思向之;更有甚者,偷偷藏匿些精巧小物于袖间,衣中。那领路的婢女虽仅豆蔻年华,但目光中却透出精明能干,其人也是颇有些能力和手段。
这会儿正盯上了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方士,“你,你,还有你,即刻出府,孟家虽家大业大,可向来不养无能之辈,不留盗窃之徒。”那婢女冷冽出声,指挥几个粗使婆子,即刻就将那几人捕获,抖落出的物什不一,但林林总总也有个十来件之多
“哼,将其余人等安排客房,这几名贼人直接轰出府外。那些物件受了贼人的污手,又如何得以再用?这些物件虽名为珍奇,但府中又何曾缺了这些,速速将此十余件尽数卖出,所得银两则用去接济百姓,若有盈余,则入米庄,以作粮米之资为用。”她话音刚落
只听得一声“是”,几个粗使婆子便将犯人押送着出府,其余人则安排众方士入居客房。那婢女冲方士中的为首长者一掬礼后,随步走出思云轩中
众方士四散分开,各居其寝,众婢子待领路后即退下。那为首者,鹤发童颜,单就其气度而言,已是不凡,此时正坐了北向的高位,拄着头,沐浴在月光之下。“小老儿竟也有今日,”他捋了捋蓄得极长的白须,又摇了摇头。
“什么孽缘呐,啧,想当年…嘿,什么当年,也幸得当年那破紫烟只可致人中毒,而精怪之身也就昏厥一阵便了,当年...”这老椅子精现如今修得人身,又因着千年资历证得地仙之位。
其本欲是寻一处俗尘佳地,继续隐居修炼,未曾想这刚一上任,就遇上这孟府中人,暗地招纳方士意图似是不轨,待遇极为优渥不说,更有奇株仙草相赠。虽不知孟府到底意图如何,但仅冲这优越待遇而来的,却也是大有人在。
这凌州已是连年动乱,流民无数,虽勉强有孟家坐镇华京安稳,但一家独大,也终难免是有些偏颇,。如此一来,风神遂命这新晋地仙,入孟府探查一二,一来为探查孟府招纳方士的目的,二来也是为了人界安稳作出必要的制衡。
“人界安稳,哼,屁的人界安稳,这风神原为这凌州地界里曲家的老祖,若是无心替子孙分一杯羹,小老儿又如何受这一遭累?”老椅子精不屑一顾的同时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风神官大一级呢。
华京原为三足鼎立之势,孟家重财重势,曲家重人,而许家重名。多年以来三家表面安稳,和气一团,私下里却暗暗较劲。
而近些年,随着老江湖们纷纷退出,许多后起之秀的不断崛起,华京城内已是风云莫测,时局动荡。这些小辈中,若论起天资优异,又可独挡一面的却唯有那性情古怪的孟氏二子。老一辈们,既为历练后辈,又为挫挫孟家二子的威风,暗地里亦不知施了些什么手段,借势造势,故便有了华京四皓:秋霜君孟允恪,琨玉君孟含章,渊清君曲湘华,穆凌君许谨年
孟氏二子被刻意的高抬,不仅惹得众小辈的红眼,更是使得那些无知愚众随波逐澜。一时间若非那孟家威望颇高,那当代家主又颇有些雷霆手段,立时绞死几个长舌来杀鸡敬猴,否则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众愚人见状遂此后再不敢言孟氏长短,乱嚼舌根。但止得住明面谣言,却控不住私下里的污蔑。
彼时孟氏二子还颇为年幼,既不晓得捧杀之祸,亦不甚明了父亲的铁血手段。而孟家二子幼时便已聪慧异常,不同于寻常人等,待及初成,便已是学识渊博,文采斐然。但与之相随而来的却是这二子的性情,一个赛一个的古怪,一个较一个的顽固不说,行为举止又更是与其家风相悖,甚而逆出家门。
孟氏二子虽天资卓然,不同于一般凡尘俗物,但成也肖何,败也肖何,孟氏二子的天资随年纪的增长倒更显成是一种负担。世人既畏其出身,又妒其才能,故便不吝惜言语之恶,穷尽毕生之能来污蔑诽谤。人之本恶,由此可见一斑。
这孟含章虽天资卓然,又贵为嫡子。但自幼生于势族,长于深闺妇人之手,除开嫡系一支,另有庶脉八余支,人人争势夺权,看似祥和的家院却暗波涌动,其间的种种艰辛,又如何得以再言?其父孟彦身为族长,心系全族兴衰荣辱,亦是无暇看顾,分身乏术,不能亲自教习。故而使得孟含章虽看似明礼守礼,实则罔顾礼教,肆意妄为
“此祸非福,孟氏出妖,天下无宁!”
“此二子生来即妖且不论,单看其行事张扬,性情古怪,便一不肖其父,二不类其族,大祸将至也!”
“呸呸呸,大祸,大祸,我还大锅呢,一锅扣你脸上,”眼见着那一张尖酸刻薄的倒三角脸上,瞪起鸡卵般大的眼睛,李云素吓得后退几步,连拍胸脯道“就冲您这面相,颧骨高悬,两颊深陷,一看就是福德四缺...诶,哎——打人就是你不对了啊,正所谓...”李云素见势便跑,气得那人恶骂不止。
才一溜烟儿的功夫,这李云素就跑没了影,“你说说我好不容易偷溜下界——虽是仗了替冥王查案的借口,但是...”李云素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复又自言自语道“这躲躲闪闪的,我既见不得孟璋,又不能一尝人间美酒,当真是令人烦恼得紧啊!”
这边走边神神叨叨的俊俏公子,不仅惹得不少百姓侧目,议论纷纷,更有不少闺阁姑娘隐在人群之后,含羞带怯的拿半扇掩了口鼻,只露一双剪水秋瞳,似是是好奇又似是觉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