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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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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晴风行向洛都,入了治所,才知刘绍等人已搬进了原先修建的新居中,这新居以“明轨”为名,乃是四廂坐落的四合院,外有抱厦三间,会见重要客人之用。这明轨居北厢乃属祝晴风,东属刘绍,西属常川,南厢却属邵景初。如今东西两面有人,南北两面空余,祝晴风一入院中,只见刘绍与十来个新兵正练摔跤。
她笑道:“好生精神,摔跤不向校场去,去大路上卖众人个精彩也是好的,如今却将我的明轨居大院变成了一个杂耍场。”
刘绍刹那掀翻了一个士兵,众兵估计来的是祝晴风,连带那地上的也利索爬起,皆成行列站得笔直,行礼,刘绍只擦了擦汗,抱臂站着:“怎么我都不知道来的是谁,你们就这么乖觉懂事了?”
众兵悚然变色,祝晴风挥挥手叫她们下去,陪笑将刘绍请进了屋里,却有侍者献茶上来,祝晴风将茶送到刘绍手里,两人坐下,她温言道:“小妹不在的这段日子,军中沉稳无话多亏了大姐。”
刘绍颜色已没有那么差了,她道:“俗语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所惧者,蜚乱人言也,有心人稍作挑动,便成百川下海之势不可收拾……我们根基本浅,任何才能得众人钦服者取而代之不为难事,将军竟做得出数月不还之事!”
祝晴风道:“论起才能,晴风不敢定称第一,大姐却不愧居二位,是以晴风不在,大姐终能安顾三军非常……”
刘绍“哼”一声。
祝晴风道:“鄘州城陷之日,晴风实在惊痛非常,自知西都两道不久全落缜氏之手,当时思想,有朝一日我等西临缜氏,南又与腾旦对峙,包围之势已成定局,恐怕作战十分不易,以是自鄘州南下寻盟友,虽是一意孤行,总算有所成就。”
“行了一招险棋,如今确实更有底气……将军自有筹谋,旁人不应多言,然而天意难测,一旦有个好歹,不必说什么盟友,如今所有之地皆被吞食了……若当我是你的大姐,之后在军中稳立着些,找那一二能担使者之责之人,哪有那么困难呢?”
祝晴风陪笑:“大姐说得是。以后晴风在这明轨居之内,未有百人开道,千人护卫,便不出大门……”
祝晴风当初有巡视两道各州之事,常施善政,使民心稳固,四境安服,如今重回军中,亦且召见各个将领,讲以备战之要,众人知帅不在军中,多多少少的疑虑,皆有所消退。
缜暮水攻打西都之时,西秦与腾旦相接之地,兵力渐渐不足,以至全部撤离,腾旦调兵回江宁,示好缜暮水。于是缜暮水终平山南河内全境时,天下间几无战争,除了寻邵二人小范围的试探。
自平二道,轩辕乘汶虽入主西都,大权实则全在缜氏之手,缜暮水三月无动静,一日忽于襄州列重兵。
腾旦以为不好,当即再修书一封,派使与缜氏通。缜暮水全无回音,谣言传出,她倒修书一封给了祝晴风。
腾旦大怒,发兵岳、鄂等处,不久三方兵马齐集。
此为永年元年冬发生之事。
永年二年春,授常川“平章事”之职,实掌河东河南两道文彝制度,留守洛都,祝晴风与刘绍南下,镇在宋州。祝晴风发书邵景初,使其“备江宁府之变”,不必西向,流连沂水将刺击腾旦老巢一事全权交其当机处理。
祝晴风大军压境,寻成秋受腾旦之命压制,江宁直北防守之事,交给腾家二女并几个老成军官。
腾旦本意不信任腾秉威,西边之事虽重,庐州之事亦重,不愿叫她处理,本欲使之与邵景初稍一冲突,便喝令退下,谁知邵景初按兵不动,于是腾秉威暂时滞留地方。
永年二年年初起,祝、缜共攻腾氏,至永年三年春事已了。三方战停。
邵景初打进江宁府,腾旦退至洪州,又加募兵买马。岳、鄂两地兵力尚坚,庐州则溃陷,腾旦势力基本退出淮南全境。
话说腾秉威掌左军,徐远峰掌右军,左军胜多败少,右军胜少败多,腾秉威自以为美。邵景初身为前锋,佯装失败,腾秉威自以为大军不曾跟来,贪功紧逼,邵景初实则命乐星冉侧路截断左右军,徐远峰见败不援,回身自保。邵、乐二人围歼腾秉威,腾秉威单马逃出,从此军旅生涯不再。
此战后徐远峰为护军送腾旦离开江宁府,残兵抵抗邵景初不能,故江宁府陷,祝晴风攻下庐州之后,淮南道光复。
且道旧事,大业五年九涂葛藤有孕,二年秋诞下一子,其时毕芹鸠集李、杨二家,约某月某日南门共集,毕芹当开南门,诛伐城中南诏之人,并南向备战,若南诏发兵,试较高下。
谁知当日夜中,毕芹并未打开南门,李、杨士兵初至疲累,夜中惊寒,军心不定。李、杨深恐城中有变,又怒毕氏戏弄,亦或别抱阴谋,不敢停留,夜中竟别城而返。
你道这益州城的门禁卫是谁?是谁得了毕家这许多信任?匹夫武自坤犯下一生最大之错,当晚酒醉,不堪醉而熟睡,你道谁勾引得她如此?原来这叫“绣儿”的,自那日花会,便被叶曙玉定下了美人计。
他凡一笑,武自坤虽不露声色,实则身心随之,情动之形景,岂有叶曙玉看不出的。
于是“兵不血刃”。
剑南道自此别无二话,臣服于南诏。除巴蜀之地,南诏兵又迅捷攻占黔贵,东南坐大。
永年三年,世上迎来一次轰动的水战,足以丧鬼神之魂胆,亦是此战战败,使腾旦一坠于弱势,再不可起。
获得淮南子之后,祝、缜方列兵一处,形似两军,实则一体。
岳、鄂之间,江流之上,渐渐出现腾家的战船,警卫督视,祝晴风无法渡江,心知水上必有一战。
于是祝、缜之战船亦横江流之上,拿帆善斗之人,比比各显神通。
便有战船横绝江面之感,战斗一触即发。人皆知百越善水战,南方岭旁涧边,又有谁没赶过滩头,熟知那份坚忍比什么都重要?
与腾旦之兵比水上之勇,比持久,恐怕不如。如今祝、缜二人商议,一旦两船相接,桅上立刻有人跳船杀来不说,实船体尚未相接,便有越人跳来斗杀,其势凌人,虽说先时情况会惨烈一些,不过敌方的斗志则水涨船高般,全不畏惧,久而久之,只要后继有人,一定是我方败仗,船上无一人可生还。
古来水上作战,既有火攻、辅以射箭,如今射箭处远敌方不痛不痒,盾牌挡去大半,近处射箭,会被登船,变成白刃之战,白刃之战不如腾氏。
而火攻乃需智术,腾旦既万分防备,绝不会露出可趁之机。一味平白放火,绝对无理。
对峙月余,一旦江上触杀,大半祝、缜为负。腾氏战船益发帆灵人巧,士气大增。
延州“脂水”一物,便为石油,其燃似麻,惟烟气盛,熏物皆黑。这是缜暮水手下江湖异人奉送之物。其中沙石泉水相杂,稍经洗练,已经十分可燃。
二人定计,准备大量箭镞、投石器,预备在敌军无法防备之时大量投射,船上专门有人持盾、刀掩护碰油桶的士兵。
江面上浓烟熏黑了船帆,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投水求生。
腾氏顺风,战船投入不少,但在这一次重大对抗中失败。祝晴风发现了缜暮水男子之身。
“石油”其物未经世人认知,士兵畏惧。几日败仗,藏于江流委婉之处,轻易不出,军心低迷。
腾旦并未亲自督战,此刻江上残局不暇收拾,坚壁洪州。
当时虽可乘胜追击,士兵皆疲惫不堪,水陆之间,更觉困苦,长江之南,支援不足,长期行军,心生烦恼。
于是以鄂州为枢纽,重辟驿路,交换物资,暂且停军休整。
祝晴风怀疑自己一眼看岔了,便想亲自证实。
她到缜暮水下处时,只有一个守在门外的仆人,拦住她说:“将军入浴,请祝将军晚些再来。”
祝晴风想她时时身边都没有多少人,岂非容易暴露身份?
便道:“你不必通传了下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那人离开,祝晴风在院中踱步。
她约莫缜暮水该出来了,便推门而入,挑了一个角落坐下,目光挂在紧闭的内室的门上。
缜暮水启了门扇,又从内室走到更内侧的书房去了,祝晴风紧跟上去,缜暮水觉得不对劲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缜暮水看出了是她,强行夺回了手,背对着她冷冷地站着:“出去。”
祝晴风倾身紧逼,衣着完好的缜暮水露出了一丝紧张的表情,祝晴风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喉部,忽地放手怔怔道:“你果然……”
缜暮水遮掩不及,听了她这话什么都明白了,一脸冷淡地后退数步。
祝晴风反而黯然:“我在战船上,一眼看到,还以为看错了,你如今也不解释,想必不是什么‘天生之疾‘,你果然对人隐瞒了性别。”
缜暮水道:“将军一脸受了欺骗的表情呢,怎么让你失望了吗?还是说我身为男子执天下之权,让将军觉得可笑。”
祝晴风一惊:“你莫说胡话。”又倏地闭口,缜暮水冷笑着足有刻钟功夫,祝晴风才叹息说道:“我向来以你为知音,天下之大,绝无第三人才性可比肩你我,纵你变得如何狠绝,我心中从不断了相惜之意,我把你我二人看作古来那王子晋宋玉共生一世,是不可多得天成之侣……今日知你身为男儿身,却和我祝晴风名声相当一世,我心中痛绝,不单单为惜知音之说破灭,也不过怜你疼你而已,男儿立世比女儿更苦,史上有记的男中豪杰皆是如此,你怎么不懂我?……”
缜暮水神情一堕。
祝晴风一脚已迈出槛外,忽转头问道:“将军……”又不言,匆匆地从后园出去了。
缜暮水状况不佳,一连几日,共同讨论如何将腾旦打至不复能起,她都不在,祝晴风一人调动两方人员,孤掌难鸣。
她也难免有些兴致不佳,只是刘绍既在,便像被管住了似的总不能懈怠。
军中事务紧张,心中伤感,不得排遣,反而将她弄得一病起来,从小起绝不轻易生病的她这一次梦中睡里总是被靥住,医生开药无用,心病大于体病。
病时,缜暮水反而振作起来,大病后期祝晴风在病榻上制定了最紧要的一个计划,得到众人齐声赞同。
病好之后祝晴风便去找缜暮水:“等打败腾旦之后,我有一番话说给你听。”
缜暮水点了头。
如今,她们之间除策略之外绝不言他事,缜暮水身上冰霜冷意渐渐敛藏,就像回到当初那些日子一样,不过,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曾经是寒梅略展,如今却是雪封枝头,灵秀之气,如今就像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