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莉枝

4、04

　　几分钟后。
　　白禹站在门灯下，手提药袋晃了晃，歪头笑说：“姜小姐，你的外卖闪送到了，不给点小费？”
　　他是在开玩笑，姜妍也听出来了，但仔细想想，非亲非故的情况下，麻烦人家大冷天里跑上一趟，确实应该给点小费。
　　“你稍等。”
　　于是，姜妍脚步匆匆回屋又抽了一张五百克朗，再次塞进白禹手中，顺带接过药袋子，最后扯出个感激的笑，说了声“再见”。

　　“真给啊？”
　　白禹整个人几乎石化了，莫名生出一阵被嫖完后打发走的错觉。
　　“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收着吧。”姜妍点点头，表示能理解，一脸“你就别再来回推让了”的表情。

　　“……”
　　默了两秒，白禹把钱夹回门把手的缝隙里，多少有点无奈地说：“我实在没有收女人小费的习惯。”
　　“煤气灶修不了，我定了台新的，不过要一个星期后才能给上门安装，在这期间，姜小姐的一日三餐，我全包了。”
　　姜妍含糊地敷衍一句，“行，那就麻烦你了。”

　　“所以——”
　　白禹甚至能感受到姜妍周身升腾起的热度，她烧得眼眶泛了红，眸子里氤氲着透亮的湿意，就这么仰起头看着他，真是……意外地惹人怜爱。
　　“晚饭吃了么？”
　　姜妍可怜兮兮地摇头。
　　白禹垂眸觑她一眼，又飞快移开，嗯了声，漫不经心道：“回屋等着去。”

　　事情的发展，好似出乎了姜妍的意料。

　　电热水壶“滴滴”响了两声，白禹大步过去，用烧开的水冲了一杯闻着就很苦的感冒药。
　　而姜妍则坐在沙发上端着饭盒，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尽量往嘴里扒拉着饭菜，目光却一直紧追着白禹的身影打转。

　　直到他把那杯散发苦味的药和sugar fina 软糖，一起放在了茶几，距离她不算太近的位置上。
　　姜妍带着鼻音，声音闷闷地说：“你很会照顾人。”
　　“但我不常照顾人。”
　　白禹顺手收走她吃剩的饭盒，自然而然地拿去冲洗。

　　水龙头哗哗作响。
　　“那为什么要照顾我？”姜妍裹紧毛毯，缩回柔软的沙发里，“因为我长得像你初恋？”
　　这个理由，可真俗套。
　　姜妍说着觉得有些好笑。

　　那头边擦手边走过来的白禹，居然也跟着笑了，“我看起来那么像痴情恋旧的人？”
　　怎么可能？
　　姜妍表情微妙。
　　捧起温度刚好的药，一饮而尽，皱巴着脸又迅速塞进嘴里一颗软糖，舌尖的苦涩转瞬被香浓的桃子甜味所替换。
　　她的眉头这才缓慢舒展开来。

　　然而下一刻，备用机的铃声，再次引起了姜妍的烦躁，她看一眼号码，沉着脸挂断。
　　“我在不方便接？”白禹识趣地欲走。
　　不及姜妍回话，也就是过了两三秒钟，恼人的铃声又再度阴魂不散地响起，她低斥一句，“没完没了，真是疯了。”
　　后面索性把那号码拉黑，关了机。

　　瞧姜妍心情欠佳，白禹没多说什么，只轻轻给她带上了门。

　　*

　　计划好的每日行程，被生病打乱，此刻的姜妍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中思量着——
　　昨晚白禹说的话应该还作数吧？
　　她又如何能表现自然地去蹭饭呢？

　　纠结半天，姜妍还是觉得如果白禹不来送，她绝对拉不下这张脸主动去蹭饭。
　　算了吧。
　　她点开外卖软件，翻动了十几分钟，愣是没找到一家合适配送的店，本身上面营业的店就寥寥无几，要么超出配送范围，要么配送时间得两个多小时。
　　等送来，早饭都变成午饭了不说，一路上冰天雪地也早该凉透了，还怎么吃？

　　睡又睡不着。
　　姜妍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打开笔记本，先剪辑了一条视频，然后登上账号，回复完几条有意向合作的广告商后，有条莫名其妙的私信吸引到她的注意。

　　新增关注。
　　【白】：早饭挂在门外，记得吃。

　　姜妍眼眸亮了亮。

　　闲来无事给妈妈开了个视频，接通后却见她没在家，刚想挂断，又听她说：“我跟你沈阿姨一起吃饭呢，不是外人。”
　　镜头一转，沈媛娴静地端坐着，微微一笑跟姜妍打了个招呼。
　　她五十多岁了，丝毫不露衰老痕迹，看上去远比她的岁数显年轻，浓密乌发精心盘起，穿着也大方得体，那张脸美颜似港星，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优雅气质。

　　美中不足的是，沈媛的那双眼。
　　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无论做什么表情，半点笑意也没有。

　　看久了，还会觉得有点瘆人。
　　所以小时候的姜妍特别怵她，每每倪淮雯带她去见沈媛，小姜妍定会躲在倪淮雯身后，不敢抬头。

　　倪淮雯说，大学时期的沈媛非常开朗，家庭条件虽差了些，但她很有上进心，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姑娘。
　　可惜后来遇见个渣男，耽误了她几年的青春，被彻底抛弃后，就出现了心理疾病，从此一蹶不振变得喜怒无常，发病严重时还会疯疯癫癫的。

　　“好久不见了，沈阿姨。”姜妍客套地夸道，“您还是那么漂……”

　　话说到一半，镜头那边的服务生手中餐盘没端稳，好巧不巧地朝沈媛身上倾斜了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沈媛低头看了眼自己脏污不堪的衣裙，脸色骤变，她二话没说，起身接连扇了那服务生好几个耳光。

　　原本正连声道歉的年轻服务生被打懵了。
　　“这位客人，餐盘没端好是我的失误，我在第一时间给您道过歉了，您衣服的损失我也可以赔偿，可您怎么能不由分说地打人呢！”

　　“错已经犯了，道歉有什么用？”
　　沈媛咬牙切齿，愤怒地超出了常理，“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我的！”

　　服务生无语极了，“可我都不认识您，为什么要针对您呢？”
　　餐厅里的其他客人，听到吵闹声，陆续把目光投了过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
　　倪淮雯赶忙上前打起圆场，“一点小事而已，值当得吵起来么？”
　　“……”

　　“乖乖，先挂了，妈妈回头再打给你。”
　　视频在混乱中匆匆挂断。

　　姜妍担心她们闹大，又发去条信息，过了会儿倪淮雯给她回，放心吧，妈妈把你沈姨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

　　这还是姜妍头一次见沈媛动怒。
　　记得听倪淮雯说过，她之所以性情大变，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和渣男曾有个私生子，结果渣男把那私生子强行从她身边夺走了，还不让他们母子相见。
　　想想沈媛过得也不容易，如果当初碰上的是个好男人，也不至于此。

　　*

　　短期助理招聘来的比姜妍想象中要快。

　　门一开，两人都愣住了。
　　“漂亮姐姐！”门外女孩的嘴角高高扬起，熟悉的梨涡深陷，“原来你是博主呀，我们也太有缘了吧！”
　　姜妍犹豫片刻，到底让开了身子，先让虞思琼进到屋里来。

　　本来她们在线上已经全部沟通完毕，但一见面，姜妍又改变了主意，对虞思琼说：“试用期七天，工资不变，我要先根据你的工作能力和表现，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用你。”
　　“没问题。”
　　虞思琼仍然笑眯眯，倒是回答的很爽快，“我的大学就在附近，没课的时候，老板可以随时召唤我。”

　　“……不用叫我老板。”
　　“那叫什么？漂亮姐姐？”

　　姜妍有些招架不住虞思琼的热情，“叫我妍姐好了。”
　　“好喔，妍姐姐。”虞思琼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现在需要我做点什么？文案、剪辑、还是商务？又或者帮你选选品，整理一下东西？还是我们要即刻出门拍摄？”

　　姜妍一听，稍微放下心来，果真如虞思琼所说，她对这份工作确实是有些经验的。

　　“先帮我选选品吧。”姜妍把笔记本递给她，指了指上面一行的未读信息，“挑出几个优质、且适合植入到我视频里的品。”
　　交代完，姜妍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定了阿克尔码头的一家餐厅，准备吃完饭，临傍晚的时候再去乘坐一下游轮。

　　其实对于虞思琼的初次选品，姜妍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她选的品居然还不错。
　　而且也真的很会拍照，从风景到食物，再拍到人，几乎少有废片。

　　“不错。”姜妍夸了句。
　　虞思琼似是腼腆一笑，“妍姐工资开得那么高，我没点能力怎么行？”

　　今天难得没有下雪。
　　微咸带着凉意的海风拂过面颊，姜妍晃动了下手中香槟，跟虞思琼碰了个杯，闲聊起来，“你酒量怎么样？”
　　虞思琼想了想，“这么说吧，我从不知道喝酒喝到醉是什么样的感觉。”

　　姜妍微微挑眉看她。
　　“好啦，骗你的啦。”虞思琼狡黠地笑，“没到那么夸张的地步，但我酒量确实还算不错，难道我的工作考核里，还有酒量这一说？”
　　姜妍摇摇头，“是我平时喜欢喝点。”
　　“那下次，我约你去个好地方一起喝点。”

　　日头将落，漫天的橙色海洋笼罩远处雪山。
　　乘坐海上游轮的人不多，这会儿没有人说话，除了轮船驶过金色海浪的声响以外，剩下的是一片让人心安定下来的静谧。

　　然而，姜妍不合时宜的来电，打破了这正好的意境。
　　又是串陌生号码。
　　她迟疑一晌，点了接通。

　　“妍妍，我在别墅大门外，你出门了吗？”
　　谢云帆声音里明显透着疲惫，“没关系，你先玩儿吧，玩够了再回来，我就在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