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思简若繁

39、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吹得火把摇晃，大燕二皇女的笑容扭曲的跟鬼一样，南宫灿抱着头哆哆嗦嗦
　　“我是少爷奶娘的孩子，我姓苏，我真的姓苏，我是苏樱，我以为少爷死了....我真的...我就是想要报仇...我...我....”
　　舒落宇转过头
　　“传说南宫世家没人了”
　　地上的人冷笑
　　“你也说了，那是传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这样的男人能在虎狼窝里混出身份？！”
　　“就凭落月弩，就凭拦马涧，就凭本少爷的指南车！”
　　舒落宇哗啦一刀劈碎了椅子，苏樱惊叫一声窝在一边簌簌发抖。舒落宇冷笑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人才！”
　　“也多亏了皇太女鼎立相助！不然我南宫灿就算出生在遗族也没有今天这个地位，早被人糟蹋死了！！”
　　舒落宇上前一步
　　”你出生在遗族，他怎么知道你是谁？“
　　苏樱哆哆嗦嗦
　　”娘...娘....临死前....天天告诉我...少爷长着猫儿眼...直鼻梁，薄嘴唇....还有....还有他....他脖颈处有颗....有颗朱砂痣.....“
　　舒落宇凝眸看了看，冷笑
　　”这么说，你没见过他“
　　”....没....”
　　舒落宇扬起刀，眼中有些狰狞
　　“我分不清真假！”
　　南宫灿一咬牙
　　“你要杀他没问题，杀我你掂量掂量！！你知道皇太女一辈子最爱的人是谁？！！是我哥哥！！我亲哥哥！！！南宫钰！！你知道南宫世家对大燕皇朝意味着什么？！！！”
　　舒落宇顷刻之间平复了表情，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南宫灿松了口气，苏樱哆哆嗦嗦的爬过来
　　“少爷...少爷我给你...我给你松绑...”
　　南宫灿翻个身躺在地上，望着帐顶
　　“不用了，要是我的绳子一松，被那阎王看见，咱们说什么都没命了”

　　舒落宇站在星空下，不知为什么有些心凉，眼中满是那皇太女那温和如煦的笑容，想起自己去救赫连春时，她提起的暗线，恐怕就是这个吧？
　　最爱之人的亲生弟弟，南宫世家最后一人
　　要人命的落月弩，绞断马腿的拦马涧，永不迷失的指南车
　　可能，还有数不清的财物，数不清的美人
　　这些，都是她放在遗族的，是她，白马金鞍的皇太女
　　而她在小寒山时，皇太女曾那样忧愁的看着她，轻轻淡淡的说，落宇，如果有什么，就画我案头的青鸟
　　如果她画了，那么青鸟折翼
　　舒落宇捂住绞痛的胸口，慢慢的蹲下身，却哭不出来

　　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舒落宇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中军帐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灯还亮着。走进去，才发现，小三穿着一身薄薄的白绢，窝在椅子上，尖尖的下巴扣在膝盖上，眼巴巴的看着她，晦昧的灯火下，向来冰冷的眼睛水汪汪的
　　舒落宇疲惫的解开铁腰带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穿这么少，别冻着”
　　小三跳了下来，跪在地上，举高一个藤条
　　“小三错了，姐你别生气。我任打认罚，求你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舒落宇抓住藤条甩到一边去，扒下身上的铠甲，洗过了澡，还是有血腥味，那血好像渗透到皮肤里去了一样。
　　“起来，成什么样子”
　　舒落宇坐在床上，扯开被子，舒小三爬上来，眼圈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像一只扎到了胭脂里的雪白小狐狸，她压着被子，脸凑近舒落宇，忽闪忽闪眼睛
　　“姐，你打我两下，打完了，你不能不理我了”
　　舒落宇似笑非笑
　　“我就那么重要？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舒小三点点头
　　“小时候，是大姐和你轮流抱着我，我才没冻死，小时候没有吃的，我喝的是你和大姐的血，大姐总要出去找东西吃，姐，你用你的血补充了我四年啊”
　　舒落宇张张嘴，无言。怪不得，舒落宇的武功是最差的，也许，她的身体的底子也是最差的。转头看着快贴上来的小三，闭目叹息
　　“非要打？”
　　“嗯”
　　拽过她垫在腿上，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舒落宇笑笑。舒小三长长的睫毛上粘着泪珠，回过头观望舒落宇的表情
　　“好了？”
　　“好了”
　　舒落宇拽她起来，捏捏她的脸，笑。有的人，就算捅破了天，都让你舍不得碰她，摸摸她光滑的头发，舒落宇想，就算她招来了遗族再凶狠的反扑，又怎么样，西线迟早都是要承受巨大压力的。
　　把妹妹搂在肩膀上，舒落宇闭上眼睛
　　“为什么非要抓他？嗯？你喜欢他？”
　　小三摇摇头
　　“他张的像南宫钰，想给大姐”
　　舒落宇哭笑不得，扯住被子围住两人，轻轻的拍着小三的头，喃喃的道
　　”三儿啊“
　　白天太累，导致夜晚更累
　　舒落宇的身体由于过度的劳累和情绪波动，震荡着浮起了她本身的记忆
　　这辈子，她没看见自己那么狼狈过，小小的舒小三被人提着小腿高高举起，而她，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额头火辣辣的疼痛，眼泪鼻涕合着地上的烂泥糊了满脸，胳膊高高举起，五指惶恐的张开，嘴巴一张一合
　　“小三儿，求你啦，把小三还给我！！求你啦”
　　舒落宇本能的皱眉，这个不是她，这个是本来的舒落宇，她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家伙，不可能哭得这么可怜
　　有人骑马过，打了起来，舒小三在她的惊叫声中坠地，被那人弯腰抄住，她扑了一身泥水，呆呆的看那个接住小三的人
　　鲜衣怒马，眉目华丽
　　赫连春！！
　　舒落宇猛地张开眼睛，摸了摸头上冷汗，坐在床上，半晌无语。
　　舒小三就在她身边，胳膊横过她的腰，脸蛋粉嘟嘟的，天还没有亮，晨光淡淡
　　突然有刺耳锣响，喊声此起彼伏
　　“遗族人攻城啦！！！”
　　舒落宇有些茫然，有些释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一仗，绝不再是玩笑
　　黑压压的遗族在箭雨之下留下一批尸体，蜂拥而至，无数的落月弩飞上城墙，穿透士兵的身体，令他鲜血飞溅的摔下城墙去，落进黑压压的遗族军队中，被践踏成泥。
　　舒落宇把小三绑到中军帐里，自己上了御剑城墙
　　云梯嘭的一声搭上了城墙，无数人去推，赶上来的遗族人，挥刀就抡飞了大燕士兵的手臂，惨叫，残肢，鲜血
　　联发□□终于派上了用场，可是，太少了，没有时间制造更多
　　舒落宇跃上了城墙，宝刀扫飞了无数脑袋，踢掉了无数云梯，几丈的云梯带着遗族士兵从半空中飞下去，砸落在地
　　陆鸣廊在城楼上气急败坏的调兵，声音都变调了
　　“快快，给我上！！一定要守住！！”
　　遗族还是攻上来了，一个黑甲的高大女人带着牛角头盔，一刀劈向了舒落宇，生生把她劈出去五六尺，撞飞了几个正在打斗的人
　　舒落宇嘿嘿一笑，一咬牙，飞身而上，和那女人战做一团
　　陆鸣廊提着陌刀加入
　　舒落宇斜刺里将他一把推飞，吼道
　　“整军！！！你想丢城么？！！”
　　白影一闪，舒小三凌空就是一枪，笑道
　　“我来”
　　舒落宇看了看她，和她靠在一起，看了看吃力纠缠的士兵，咬咬牙
　　”行！小心！！“
　　这是一场真正惨烈的战争，连续四天三夜，御剑关五城均被袭，各处分身乏术。独孤凰重伤，赫连紫伤左臂，皮肉伤除了舒小三，几乎人人挂彩。中城三次被攻上，三次打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城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陆鸣廊六万守军，只余两万
　　东翼最为惨烈，五易其主，最后，遗族也没拿下独孤凤的阵地。然而，她却真正的重伤了。
　　遗族留下大批死尸，腥气冲天
　　舒落宇瘫坐的靠在墙头，舒小三用肩膀顶着她，轻声问
　　”姐~,你要不要喝口水？“
　　舒落宇浑身的肉都在抖，衣服被血浸透，黏在身上，头发板结成块，她身边不足半米处就是一对拆不开的死尸，大燕的战士抱着遗族的战士，两个人均被落月弩穿透，还保持着互相纠缠的形态，拆都拆不开
　　眼睛动了动，舒落宇皱了皱眉
　　”退了？“
　　陆鸣廊跌坐在她身边
　　“退了，元帅，好像情况有变，怎么好像...遗族的军队全都压过来了”
　　舒落宇仰头，一定是他，蕤皇子，亲舅舅，陆鸣廊碰了碰神经恍惚的舒落宇
　　“元帅，你四天三夜没下战场了，去歇歇吧”
　　”咳咳...不敢睡...别处怎么样了...”
　　“都还成，就是...”
　　舒落宇转过头，细长的眼睛漆黑，还夹杂着血腥的杀气，看得陆鸣廊心惊
　　“就是凤将军昏迷不醒”
　　舒落宇动了动嘴唇，右手向胸口处抬了抬，最终跌在地上
　　“三儿，叫御医...说什么也把她命留住！”
　　那夜，很平静，只有不冬眠的老鼠偷偷的跑出来，咂咂的啃着尸体，鲜红的肉，白色的骨被冬天很好的收藏
　　天空上升起一角血红的弯月，舒落宇靠着城墙，也不知道是睡是醒，迷迷糊糊的，青霜满了铁甲，五指紧握着刀柄，每隔一会，她就惊醒一次，每一次她都先摸摸身边的小三，摸到她温热的脸，看见她闪亮的眼，然后再猛地回过头去，看看寂静无声的城墙，然后，再靠着冰冷坚硬的城砖迷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