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生，怨起》子非小鱼000

1、爱生，怨起

　　村民们都知道河边住着一位渡娘，年事已高，满头银发，日复一日的摇着小船在河里飘荡，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大年纪，村里人都叫她孟婆婆。

　　村里的老人说，孟婆婆的小船，渡活人也能渡死人，有成功上岸的，也有沉尸河底的；还有人说，孟婆婆趁渡人之际食人精魂以延年益寿，河底有冤魂无数。

　　孟婆婆每日除了在小船上飘荡，就是结绳做束发带，各种样式，一根一根，堆满了她的小屋。据说她在等一个人，她要亲手给他束发。

　　孟婆婆原名孟姑，真身乃河里的一株海草。很多很多年前，人间四分五裂，战乱不断，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凡人以草木为食。那时孟姑还未得人形，只一点绿尖浮于水面，差点被人掐去，是路过的一个小沙弥以自己手臂上的肉换下了她，从此孟姑心中便只此一人。

　　孟姑原本一心修仙，人间太难，草木皆苦。得河神指点，她比一般的草木早得灵识。
　　为了早日幻化成人，孟姑以人精魂为食，修为大涨，河神不忍她业障深重，时时告诫她，再继续下去，大劫将至。此时的孟姑一心想修成人形去见救她的小沙弥，再容不下其他。

　　又是一年硝烟起，小和尚路过，坐在河边休息，孟姑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些年高僧带着小和尚四处弘扬佛法，奔走劝说上位者慈悲为怀，体谅民间疾苦。高僧病逝，小和尚继承衣钵，誓死完成师父遗志。

　　孟姑以手掬水，给他止渴，渡他过河。小和尚见她孤苦无依，便一路带着她。

　　两人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他伴着她体味人间，她陪着他讲经说法，他看着她从豆蔻少女长成窈窕淑女，她看着他为民所苦，殚精竭虑。

　　有人说和尚身边时时跟着个姑娘，不是什么正经佛门子弟，也有人调侃他是酒肉和尚，并不待见他。彼时，他走的路荆棘满地，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孟姑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想偷偷离开，和尚问她为何要走，孟姑向他倾诉满心情愫，

　　“我本是一株水草，可活千百年长生不死，等你达成夙愿，定要来接我，我会在河边等你，无论那时你是何种模样，无论你接不接受我，定要记得来找我。”

　　“我知道了”，和尚一把扯下孟姑头上的发带，说了最后一句话。

　　孟姑知道，他答应了，他拿走了她的发带，他会娶她。

　　从此孟姑便日复一日的等待，从花季少女变成白头老妪。她怕他回来认不出满头白发的她，复又开始吸人精魂，维持容貌。方圆十里犹如大漠黄沙，寸草不生，河底怨灵无数，连河神也压不住了。

　　天帝告知河神，这是劫数，是她的，亦是佛陀的。天帝最终收回了孟姑的一身修为，罚她此生永为白头老妪。

　　这百年来，除了河神，再没有人来过。

　　河神劝她，“人间已逾百年，他一介凡人，如何还能活着，如何还能回来接你，他早已身死，孟姑，放下吧。”

　　孟姑只摇头轻笑，再不理会。

　　待和尚圆寂，天帝下凡，告知真相，

　　“和尚乃佛陀转世，这一世他已身死，圆寂之时，蓄发留须，让弟子将其置于棺中，手握一根发带，与一件嫁衣合葬。

　　他散尽这一世的功德只为能代你受劫，保你一命。他让我转告你，他能给你的只这一世，愿你放下执念，恒求善事，消这一生罪孽。

　　和尚未能虹化，佛陀历劫失败，往后十世为人，历经人间疾苦，尝遍世间艰辛，方能成正果。”

　　孟姑听罢狂笑不止，指天质问：

　　“既知是劫数，为何还来招惹；既已得道，为何还要散尽功德救我；既无法许我生生世世，又为何今生还要给我留念想。”话毕纵身跳入河中。

　　河神苦笑“痴儿，痴儿。”

　　孟姑身死殒命，只余一抹精魂，日日游荡在河边，不肯离去。

　　天帝感念佛陀功德，对孟姑说 ：

　　“原本你若放下，便就此作罢，你既心中执念，我便告知于你。”

　　原来佛陀与天帝约定，转世身死之后，必来过一次河，这是他欠孟姑的。

　　天帝问：“往后千万年，日日夜夜，年年岁岁，你便要守在这里，等这仅此一次的相遇，就算相遇，只怕也是相见不相识，你可愿意？”

　　“愿意，他既许我这一世，我便定要嫁他，为他束一次发。”

　　话毕，一座孤桥出现，连接了河两岸，“罢了，罢了，他既懂你的痴傻，你便在此间看世间百态，观人间悲欢离合，永不得离开。”

　　传说，人死之后，要走黄泉路，黄泉路上有个忘川河，河上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个身穿红色嫁衣的白发老妪叫孟婆，她是鬼魂投胎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她会亲手为你舀上一碗水喝，传说这碗水是孟婆以泪为引熬制的汤，叫孟婆汤，喝完这碗汤，你就会忘却前尘，投胎转世。

　　传说每一个经过的鬼魂，孟婆都要瞧上几眼。有人说她是在找她的心上人，等找到了就嫁给他。也有人说她恨她的心上人，要亲眼见他忘却前尘彼此，再不复相见。

　　转眼千百年过去，没有人知道孟婆是否还在奈何桥上熬汤，没有人知道孟婆有没有见到她的心上人，一切似乎只是传说。

　　“佛陀下凡，普渡众生，却被小妖渡成了人。你以十世苦难换与她的短暂相遇，值得吗？”

　　“众生平等，她也是我要渡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