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今夕无玖

44、第四十四章

　　大概过了两天。
　　顾宸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此刻的他强行回了家，不得不说，医院那呛鼻的消毒水味真的让他很难受。
　　安凌现在基本是守着床上的顾宸。
　　南白和北黑也被送来了这里，顾宸总是看着那两只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的猫咪忍不住笑了起来。
　　蓝黎他们有了空就来看看顾宸，总是会呆上半天再走。
　　大概是……真的活不久了。
　　顾宸缓缓垂下眼帘，然后又睁开眼，努力地看着那个他喜欢了很久的男人。
　　他逼着自己看着他……要是……要是看不到了……
　　自己那么喜欢的男人……
　　呼吸渐渐变得艰难起来，他就看着面前的人，感受着肋骨传来的疼痛，然后，不知所措。
　　他大概是快死了。
　　他逼着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心里还是很疼很疼，疼到让他抓狂，疼到要死掉了一样。
　　安凌，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想告诉你。
　　可是，现在的我无力起身，渐渐地，我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顾宸想着，渐渐茫然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曾经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的手，如今连抬起都要用尽全力，那双手，抬起的时候，变得颤抖，变得无力，连抓起羽毛都变得困难。他不能再伸出手去抚摸安凌的脸了。
　　这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这让他很崩溃也很难受。
　　死亡不是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恐惧，死了之后，再也看不见那个人才是，对于他来说最大最大的恐惧。
　　他会看不见他的笑容，看不见他的脸庞。
　　也没有了任何感觉，抓不到他温暖的手，也抚不到他的脸。
　　最终头晕了无力去想这些事情，他只是面色苍白地微微笑了笑。
　　他隐忍着那种疼痛，最终还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一咳，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最终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眼里都是他的男生，有些……
　　茫然吧……
　　“宸宸，”安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要是……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就好了。”
　　要是我也能遇见你就好了……顾宸也想着，要是当初的他没有那么喜欢上林玄……没有沾染上烟，没有不去控制住对任何人的信任……他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
　　要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便是你，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顾宸只是苍白地笑了笑。
　　最后，他缓了缓，笑道：“凌哥……我死后，我的手机就给你吧，我走的时候，你手机里的东西，我都存了起来。然后，我的所有财产都给你。我希望，在我死了之后你能好好生活……我，不想要葬礼，也不想要被埋进墓地里……我的骨灰，你可以撒了，也可以倒了，总之，就不要买墓地了吧。”
　　“宸宸……”安凌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听话啦，凌哥，咳咳咳。”顾宸只感觉说完这话，整个人有些虚脱了，只是缓缓闭上眼。
　　这几天他的备忘录里没有再写上任何东西，是无力，也是茫然，
　　……
　　顾宸终究是在半夜的时候走了，就这么留下了安凌孤零零的一个人。
　　安凌守在顾宸的床边，看着那个人的双眼缓缓闭上，看着那个他爱了三十四年的人突然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那个人最终只是留下了两行泪水，最后，也只是轻声也虚弱地说了一句：“我爱你。如果有下辈子，你只要站在原地，我来寻你……咳咳。”
　　缓缓之中，没了声息。
　　顾宸咳出了几滴鲜血，那一抹鲜红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是绽开的一朵红玫瑰。
　　安凌紧紧地抓着顾宸的手，茫然失措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尸体的顾宸。
　　他的手变得冷冰冰的，不再温暖。
　　南白北黑看见顾宸死了，瞳孔缩了起来，不知道能怎么办，只是无助地蹭了蹭安凌的腿，北黑还想尽办法爬到顾宸的床上努力蹭着顾宸的脸。
　　最终发现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安凌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有些失了控，最终只是缓了缓，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人，细心拿起纸张，为顾宸拭去了嘴角的鲜血，轻声呢喃道：“宸宸啊，凌哥，带你回家了。带你回上海……带你，回上海……”
　　他将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期间蓝黎还因为睡不着要来看顾宸，结果就发现了躺在床上的顾宸，还有一昧收拾着东西的安凌。
　　蓝岚看了一眼蓝黎，上前去探了探顾宸的呼吸，最终只是被安凌拦了下来，他微微睁大了眼。
　　“你干什么？”安凌低声道，眼里是一种说不尽的悲伤。
　　“你又在干嘛？他都死了你还不去殡仪馆要干嘛？”蓝岚忍不住大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安凌？你是疯了吗？”
　　“他没死！”安凌忍不住大叫了一句，最终又小声地重复了几句，“他没死……他没死……我说过要带他回家的，我要带他回家啊……”
　　“你用什么带他回家？！伦敦到上海，虽然雪有些小了，但是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你用什么带他回家！安凌你醒醒好不好？顾宸他已经死了！死了！你还不给他送葬，还要回去？你是要让他的尸体腐烂到什么程度啊？！”蓝岚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忍不住窝火道，“他都死了你还要他怎么样！”
　　“我要……带他回家啊……”那个一向高傲的男人，竟然在一个月里为了顾宸哭了两次。
　　他这辈子都没有哭过的。
　　因为顾宸，他就哭了两次。他在内心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蓝黎见事情有些不对，最终只是让蓝岚先回去了。
　　蓝黎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安凌。
　　安凌收拾完最后一件物品，给朋友打了电话。
　　他只是将行李拖了起来，然后把南白北黑放进了专门带它们出行的包里。
　　两只猫异常沉默，就像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样。
　　然后走到顾宸的床边，轻轻将顾宸背了起来，“宸宸乖，我带你回家了啊。”
　　那个人轻得可怕，身上没有一点的温度。
　　他在心里骗自己，骗自己说那个人真的没有死……没有死……他骗自己，那个人只是有点冷而已，于是又把顾宸轻轻放到床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顾宸穿上，然后又把行李里的衣服拿了一些，轻声道：“宸宸啊，多穿几件衣服，你就不冷了。知道吗？好啦，那我们回家吧。”
　　他没有得到回应，最终把南白北黑放到了行李上，然后把顾宸背了起来，勉强一手背着顾宸然后就推着行李而去。
　　但是他没有想到步伐居然会那么沉重，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
　　他没有了力气，尽管他的潜意识一直在骗他，骗他自己顾宸还活着，可是他的身体骗不了，他的心也骗不了。
　　蓝黎看了一眼这个人，最终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你不累吗？”
　　“累？带宸宸回家，怎么累呢？”安凌笑了笑。
　　“你要去哪里？我帮你一把吧。”蓝黎轻声问道。
　　“我要去我一个朋友的家，他在伦敦正好有一架私人飞机，这里离那挺近的。就隔了一条街。”安凌说着，抿了抿嘴。
　　“那行，你带路。”蓝黎道。
　　到了那飞机前，蓝黎只是最后跟安凌道了一句：“宸宸他之所以在之前瞒着你这件事，就是因为怕你难过，怕你走不出来，所以，你最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宸宸失望了。”
　　“嗯。谢谢。”安凌最终接过了蓝黎手里的行李，轻声道了句。
　　上了飞机，飞机很快就起飞了。
　　安凌紧紧地抱着顾宸，一旁座位的南白北黑正喵喵地叫个不停，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呜咽，就像是，在哭诉什么一般。
　　“宸宸……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虽然我开学的时候就见到你了，但是后来那些事情发生了，我才渐渐开始留意起你，那时候我们认识了，我跟你说我叫安凌，谐音安宁，意为安宁度日……我也希望我的名字也能让你安宁度日的……宸宸啊，我很喜欢你。那次我告完白后，你走了那么多年，我疯了似的找你，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可是后来又断了联系。”
　　“宸宸……你知道吗，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虽然以前也喜欢，但是后来更喜欢了，因为，我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和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便是凌宸，与凌晨同音。因此我喜欢上了凌晨这个时间段，因为它包含着我和你。”安凌忍不住喃喃道。
　　“宸宸……曾经，你是顾先生，我就是安先生，后来你是零四，于是我就是零零，再后来，你还是顾宸，我也还是安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陪着你，陪着你到天荒地老。”
　　“你说，你爱我，如果有下辈子，我站在原地，你来寻我，那我便等着你来寻我，不管多久我都等，我不敢随意保证一件事情，但是，我敢保证，不管是哪一世，我都会很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顾宸宸，我也会是你的凌哥，永远的那种。”
　　“从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溺水了，我疯了似的想抓住你，后来我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在那时候就有了答案……我抓不到你。哪怕我很想抓住你。”
　　“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画的那些画……说过的那些话……都记得。我记得你抽过的烟和酒，也抽过你抽的烟，喝过你喝过的酒，然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安凌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看着怀里紧闭着双目的人，有些失神。
　　他终究是，看不到那一双总是透着一种温和的眸子，也再也无法触摸到那种温度，无法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更听不到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也无法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他的心随着那个人一起死了。
　　于是他的大脑开始接受了那个人已经死了的事实，最终他看着那个人手上的那一条红色的绳线，衬得顾宸的手越发地白，尽管顾宸的肤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了。
　　他只是缓缓垂下眼帘，又忍不住地开始跟顾宸一阵唠嗑，就好像顾宸还活着一样。
　　他死了，却又活在了安凌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