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又在写和离书》昔寻

3、第 3 章

　　仲夏时节，阳光散落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树干上的蝉鸣吵得人心慌，即便是躲在屋檐下，难耐的酷暑还是让人不适。

　　这个时候，约上三五人寻一处阴凉地，说些贴心话，倒是很不错的活动。

　　一大早，裴芷便来到了韦府。

　　韦滢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她性子爽快，不似其他世家小姐柔柔弱弱的，韦母也是担心了很久，总是怕她太过泼辣的性格会找不到好的夫家，可性格这种东西，小了倒还好，如今韦滢长大了，想要改过可就难了。

　　无奈之下，家人也只能对她听之任之了。

　　与她在外的“盛名”不同，韦滢在世家小姐的圈子里，可是极为受欢迎的，这其中，又属裴家阿芷与她关系最好。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妹妹来了？”

　　裴芷一到韦府，就看见韦滢一身红衣站在门前，冲自己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若是别人说不定还真被唬住了，裴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适才坐在轿子里可是亲眼瞅见，韦府的下人发现自己的轿子，立刻进去禀报了，片刻后，韦滢就出现在大门口。

　　想必是早就在附近候着。

　　她上前挽住韦滢的胳膊：“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罪了么，好啦，别生气了。”

　　“花莹，”裴芷回头，“把那几副画拿过来吧。”

　　韦滢瞬间就被吸引住了心神，忙带着裴芷二人回了闺房，这才急切道：“什么画，快给我看看。”

　　她可是知道，裴芷那京城第一才女可不是白叫的，笔墨丹青虽不如男子那般遒劲潇洒，却透着女儿家独有的秀气，大晏朝不知有多少人倾慕她，自从知道裴芷爱好收集字画，这些年送去裴府的珍贵字画不知凡几，随便拿出来一幅，就能引得旁人垂涎不已。

　　“不是什么名家的字画。”裴芷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喜欢易召先生的画吗？我就差人买了几幅给你。”

　　易召先生是晏国这几年颇有名气的大家，他的字画风格狂放不羁，颇得这位大小姐的喜爱。

　　韦滢一听，更高兴了：“我就知道还是阿芷你最懂我！”

　　展开一看，这几幅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韦滢心中喜悦又添一层，她正要命人将画挂起好好欣赏一番，便听到裴芷疑惑问道：“不是说诗会吗？怎么就我们两个？”

　　“坏了，我给忘了。”韦滢跺了跺脚，“她们都在那边等着呢！”

　　她忙招呼裴芷帮她把画卷起收进画筒，复又风风火火的拉着她出了门，让家里马夫紧赶慢赶着终于是到了郊外河畔。

　　“我当滢滢跑哪去了，原来是去迎接大才女去了啊！”

　　裴芷循声望去，河畔左侧，一绿萝长裙女子端坐在矮桌后，见她望过来，还不自在的动了动。

　　韦滢嘴巴动了动，刚要发火便被裴芷按住，转而嫣嫣一笑：“张家姐姐说的什么话，若是你吃醋了，滢滢也是能陪你聊上几宿的。”

　　原来是张太守家的小姐，张涵柳。

　　裴芷盈盈一拜：“是阿芷来吃了，给张家姐姐赔罪了。”

　　裴芷都这么说了，她若是再说下去岂不是显得太过小肚鸡肠？张涵柳摆摆手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阿芷怎么还当真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吧。”韦滢打圆场道，“今天邀大家来，是想让姐姐妹妹们都能玩得开心一些，大家若是不开心了，滢滢岂不是大罪过？”

　　“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韦滢从面前的矮桌上拿起一卷诗集：“素日里大家都是以景咏诗，这游戏想必大家也玩腻了，今天我们来玩些新的……”

　　后面的话，裴芷便没再怎么听了，今日忽然见到这么多世家小姐，一时又勾起了她对前世的回忆。

　　比如右边前排那位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别看现在笑得明媚，明年初秋嫁给了一位将军，却始终未得夫家青眼，不出三年便郁郁而终；又如左侧后排那位大都督家的小小姐，与身旁的好姐妹嬉笑打闹关系好得如同亲生一般，太子之争中两家立场不同，她被好姐妹出卖最后名誉尽失，只能下嫁给一个七品官员做平妻……

　　就像谁能想象的到，她这个京城第一才女最后是那般下场。

　　世事难料，可悲可叹。

　　“阿芷、阿芷！”

　　裴芷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有些走神。”

　　韦滢有些担心：“是身体不舒服吗？”

　　裴芷摇头，不欲让大家被自己打扰了雅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人家裴大才女现在可都快成含王殿下的未婚妻了，这种诗会只怕她是看在韦小姐的面子上才勉强来坐坐的。”

　　裴芷蹙眉，这赐婚的事情还没从宫里传出去，谁消息这么灵通？

　　众人眼神或好奇或不悦，齐齐投向说话的方向，看清那人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居然是她？

　　说话那人，本是一个边关副指挥使的小姐，并没有参加这种诗会的资格，但她后来嫁了门好亲事，虽是平妻，却仍是高攀不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父亲也借着她平步青云，最后官拜大将军。

　　而她，最后也封了妃位。

　　她嫁的，就是裴芷那位未来夫君萧泽。

　　“这位姑娘是……”韦滢不悦。

　　“这是我叔叔家的表妹，叫薛灵儿，她年纪小，一时说错了话，还望裴小姐海涵。”兵部侍郎家的小姐慌忙推了她一把，“灵儿，还不快点道歉。”

　　薛灵儿万般不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微微伏身道：“灵儿知错了。”

　　可紧握衣裙的手，和委屈不平的神情，告诉众人的可不是她错了。仿佛是被强权逼迫不得不低头，满张脸都写着她根本没有错。

　　薛灵儿的父亲虽只是副指挥使，但也算是萧泽的心腹，她小时候撞见过几次身着戎装的含王，自觉自己见过他不同官场上的那一面，心中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嫁入王府，如今被裴芷“捷足先登”，她自然是万般不爽。

　　从诗会一开始，她便有意无意盯着裴芷看了，听见别人的话，想也不想的讽刺便脱口而出。

　　众人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与她划了条界线，连带着带她过来的表姐，也被加了条识人不清的标签。

　　虽说薛灵儿此人不可深交，但她说的话却戳中了在场不少人的心。

　　含王萧泽，文韬武略，仪表堂堂，又是当今皇后的嫡长子，偏偏至今还未曾婚娶，京城哪家的小姐不盼着嫁入含王府做王妃娘娘？

　　如今忽然就传出消息说娶裴家阿芷，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几分的可能的众人哪里甘心，一时间，不少人望着裴芷的眼神都带上嫉妒了。稍有些心胸狭隘的，虽不敢如薛灵儿那样直接说出来，心里面想的估计也和对方差不了多少。

　　韦滢见众人这样，只好站起来道：“滢滢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各位姐姐妹妹，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改日我们再行诗会，那时滢滢再给各位赔罪。”

　　“这次是滢滢思虑不周，没仔细着诗会的人员名单，也算是吸取了教训，下次定会里里外外审查三遍，不让糟心事烦了姐姐妹妹。”

　　韦滢轻飘飘的赔罪说出来，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知道她这是在换着法子骂薛灵儿没资格来，平白无故糟蹋了诗会。

　　薛灵儿再蠢这种话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当下回头张了张嘴，还没说出来便被倍感丢人的表姐狠狠拉走。至于她私下会被表姐如何训斥，就不是其他人关心的了。

　　河畔只剩裴芷和韦滢，韦滢再顾不得还在收拾桌椅的下人，拉着裴芷到了一处树荫下，关切道：“你和含王殿下的婚约是真的？”

　　裴芷苦笑：“我倒希望是假的。”

　　韦滢叹了口气：“别人都盼着嫁的香馍馍，怎么在你这反而成了恨不得扔出去的烂泥？”

　　裴芷噗嗤一笑：“你这比喻倒没什么毛病，的确是烂泥，甩都甩不掉。”

　　粘在手上，不管怎么用力甩，总是会留下些泥印，一不注意还脏了一身。

　　“你还有心情笑？”韦滢揪下一片叶子戳了戳裴芷，“这婚能退吗？”

　　裴芷摇了摇头：“你没听刚刚那姑娘说吗，圣旨都到我家了，我还怎么退。”

　　她见韦滢一副比她还忧愁的模样，忙轻抚她胸口安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早晚是要嫁人的，这含王我不喜欢，京城其他的男子我也不喜欢啊。”

　　“我们家阿芷才貌双绝，整个晏国也没有男人配得上！”韦滢扬了扬下巴，愤愤道，“真是便宜那个含王了！”

　　她才不像那群大小姐一样，一提到含王就脸泛红晕，萧泽在她眼中，还不如那位易召先生一根毛发，身为皇家的嫡长子，萧泽代表的既是无上荣耀，也是无尽的麻烦。

　　眼下她的好姐妹就要卷入这麻烦中心了，她怎能不气不急？

　　“阿芷，若是以后你嫁入含王府受了委屈，你尽管来和我说，我哥在军中当兵多年，到时候我告诉他，让他把萧泽狠狠的揍一顿！”

　　这话，韦滢前世也与她说过，只是她当时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裴芷恍了下神，随机重重点头道：“好，我定会告知于你。”

　　.

　　北方的仲夏也不见得多热，朔风猎猎，边关将领仍是有条不紊的训练着。

　　“芷儿——”

　　男子似是做了什么噩梦，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

　　他摇头苦笑，刚要重新躺倒，忽然察觉到眼前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

　　他瞪大双眼，从床上一跃而起，疯狂的跑到门口打开房门——

　　外面一队巡逻的士兵刚好路过，见他衣衫不整的出来，也没有过多惊讶，朝他行了一礼便又继续朝下一处行进。

　　徒留男子痴痴看着院中诸景，嘴角越咧越大，最后，竟发出了不知是悲怆还是喜悦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