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随笔》木已成灰

29、君子死知己

　　雪夜酒肆，狂风夹着零星的雪花吹进屋里，油灯摆在油腻的木桌之上，如豆的灯光随着风摇摆不定，显得这里愈发冷清。文轩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只白色的细颈瓷壶和两只小小的酒杯。文轩本人并不如他的名字那般，平日倒是极为喜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过今日要和那人见面，自然要收敛一些。只因为那人说过，文兄素来豪爽，又何尝不能迁就在下一回？从此，文轩每次与那人喝酒，桌上不过摆着两只酒盅。
　　瓷壶中盛的只是文轩自制的普通酒酿，味道并不是上乘，甚至其中还带着一丝酸涩。很多人不喜，文轩并不恼，每日自斟自饮。
　　一日，文轩又坐在湖边独酌，无杯无碗，只有一个酒坛放在身边。他呆望头上的一轮明月，却不曾注意到身边多出一人来拿了坛子。
　　“好酒。”
　　“你是第一个说这酒酿好的人。”
　　“那只能怪那些人没有口福，不懂得饮酒罢了。”那人将酒坛放回原处，与文轩并肩坐在一起。
　　“若兄台不嫌弃，拿了这酒坛对饮便是。”
　　“早就听闻江城文轩豪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这素未谋面的人竟然知晓自己的名讳，文轩敛了往日的狂妄，心中提起几分谨慎，谦虚道：“水酒罢了，何谈豪爽。倒是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姓吴，单名一个荒字。”
　　“难得有人喜欢我这酒酿，今日你我便对月畅饮，不醉无归。”
　　“怕是这酒酿性温，不够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文轩自愧没有大本事，交往甚少。如今得一酒中知己也不枉是一桩乐事。”
　　吴荒不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酒杯，一只细颈瓷瓶。见文轩惊讶，遂解释：“我总认为喝酒要有喝酒的器具，而男儿的心胸并不看盛酒的什物究竟是什么。文兄素来好爽，又何尝不能迁就在下一回？”
　　“并不是我不迁就，只是这坛子里的酒如何倒进这瓷瓶里？”文轩犯难。
　　文轩话音未落，只见吴荒左手抓住坛口，右手托住坛底，将酒酿倾倒进瓷瓶之中，竟未洒分毫。二人相谈甚欢，不经意间酒坛已经空了。末了，相约每月月圆之日，在湖边相聚。如此，过了两年。
　　两年后，战乱四起。文轩逃难到了一个小村落，用身上的余钱盘下了一个小酒肆，每日做着酒酿。村上的人并不喜欢酒肆新老板的酒酿，奈何酒肆只有这一家，文轩的生意也就不好不坏地支撑着。而文轩见所赚的小钱也够平日的吃穿用度，便不在意生意是否惨淡。每当有人劝这外地老板试着酿些别的酒，文轩却说我只会制这种酒酿。村人见状，也不再劝了。
　　每到满月，文轩都会将细颈瓷瓶斟满酒，摆上两只杯子。枯坐到天明，再将酒具撤下。
　　“老板，来一坛酒酿。”村子里时不时有过往的客商，他们路过酒肆都会买些酒带在身边。但却没多少人喝得惯文轩的酒酿，只有眼前这人，每次路过此地都会买上一坛。
　　“是您啊，”文轩脸上带着笑，“小店的酒您喝上瘾了？”
　　“哪能是我呢。不瞒老板，第一次在你这买酒，就剩了些回去。实在是喝不惯。偏偏我的一个朋友喜好这味道，便央我每次回去都带一些。”
　　文轩心头一震，想开口问那人是否姓吴名荒。嘴唇动了几动，却没问出口。“真巧，我也有个朋友爱好此酒。”
　　这人与文轩寒暄了一阵，拿了酒坛走了。文轩并不去想客人口中的人是否是吴荒，也不去想为何他不来寻自己。即使是知己，也有寡淡的一刻，更何况是一酒友？酒肆的小生意一如往常，酒肆老板也一如往常。
　　“我那朋友要亲自拜访老板。下月十五与我同来。”
　　“我只是乡村酒肆的一个小老板，拜访二字言重了。”
　　十五到了。文轩摆上酒具，从日出等到月落，却没等到要见的人。天明时分，文轩收起酒杯，心中有些怅然。过了半月余，听路过的客人说起上月十四夜晚，有一队商人遭了劫持，商队之中无一幸存。文轩算了算路程，这队人马本可在十五当日到这个村庄。
　　从此，村中酒肆的老板依旧酿着不讨喜的酒酿，只是不再卖了。只是每月十五，提着细颈瓷壶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