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女》语笑嫣然。

6、沉沦或是救赎

　　第二天。
　　是诺提耶城年年都疯狂的万圣节。城里许多的地方都要举办化妆舞会。黄桃中学也不例外。夜幕刚刚降下来，校园里就开始有各种各样装扮古怪的人在走来走去了。以前，欣蒂曾经幻想过，自己穿上华丽的公主裙，丹尼尔就在浅浅的光晕下，扮成王子向她款款的走来。所以，这个万圣节，俨然变成了撕揭伤口的魔鬼。
　　欣蒂甚至没有心思进行任何的装扮。
　　月明星稀。
　　她抱着一叠课本从图书馆出来，每每有装扮成吸血鬼的男生在面前晃过，她就会黯然的怅叹几声。可是——
　　就在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
　　欣蒂看到娑罗树下一个模糊的人影。那轮廓，看上去竟然如此熟悉。她的心跳都漏了几拍，丢开课本奔跑过去——
　　是你吗？丹尼尔。
　　欣蒂只感觉天旋地转。顿时哭成了泪人。
　　对方轻轻的拥着她，拍她的肩，温柔的，暖热的，像一匹绸缎抚过心上。她贪恋这种忘乎所以的感觉。可是，却无法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我不是丹尼尔，欣蒂，我是桀森。”

　　奇怪的是，无论桀森怎样反复的强调，他不是丹尼尔，欣蒂却总是自动的将他的申辩过滤掉。这大概就是神奇药丸的魔力吧。
　　是的。
　　凯恩答应了桀森的交换条件。
　　他给了他一粒黑糊糊的小药丸。他说，吞下它，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但他没有确切的阐述药丸将会怎样起作用，桀森还以为它能够令自己变成魅力无穷的万人迷。谁知道，原来不过是在爱情里做了个模糊的替身。
　　桀森有点后悔。
　　对于自尊心而言，替身多多少少让他感到难堪了。他想要抽离。可是，那个夜晚，当欣蒂软弱的嘴唇突如其来的封住了他，他立刻融化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唇齿相交的温暖。那种柔软的濡湿的感觉，像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包裹了他。他沉迷进去。享受着，迎合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那般抵死的缠绵，仿佛要将所有克制过的热情都点燃。
　　对方含泪带笑的眼眸如同一个迷咒。
　　他欲罢不能。
　　他只好将心一横，接受了这个甜蜜如毒药的现实。他站在朦胧的月光里，轻轻的将她呵在怀里。听她从未有过的细弱声音在耳边盘旋。她问：“丹尼尔，这一次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不会。”他骄傲的扬起了嘴角。

　　那几天。
　　欣蒂就像着了魔，对桀森万般的迷恋。桀森也开始起了私心，他想或许时间长了他就不会再介意欣蒂是如何称呼他的，又或者他终归要代替丹尼尔在欣蒂心目中的位置。为了不受到旁人的干扰，他甚至跟欣蒂约定，只有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欣蒂才可以喊他丹尼尔。而其余时间依然要称他为桀森。他说桀森是他的姓，丹尼尔则是他的乳名。
　　他说话就像上帝。
　　欣蒂对他言听计从。

　　至于凯恩。
　　他是在找到桀森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桀森说的，他喜欢的女孩，竟然是欣蒂。他站在沙漠绿洲酒吧的台阶上，看着桀森和欣蒂在舞池里像一对翩然的蝴蝶。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被塞进蒸笼里的包子，周围上升的热气几乎要将皮肤烤化。
　　光影交错。
　　当凯恩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在欣蒂和桀森面前的时候，欣蒂的笑容瞬间僵硬。她说：“凯恩，丹尼尔是我的，谁也不能伤害他。”凯恩顿时明白，现在的桀森，因为药丸的作用，变成了欣蒂眼中的丹尼尔。他懊悔不已。更加糟糕的是，他从教授那里得到这种尚在试验中的药丸，只知道用途与用法，却不知道如何化解。
　　凯恩只好转向桀森：“你答应过我的，现在就兑现你的承诺吧。”
　　可是桀森似乎对欣蒂与凯恩的关系非常好奇，譬如他们为什么会认识，他们之间好像有矛盾，或者矛盾还跟丹尼尔有关。而欣蒂也想弄清楚凯恩和桀森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个人的场面于是变得很混乱，彼此询问，争执，可是谁都没有说到正题。
　　渐渐的，欣蒂有点冒火了，指着凯恩的胸膛，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别打扰我约会。”说着，一把拉起桀森的手，穿过人群走出了沙漠绿洲。
　　音乐变成猛烈的歌特。
　　刺耳的乐器，和撕心裂肺的咆哮，包裹了狂欢的舞池。凯恩站在那里，显得单薄又寂寞。

　　夜色里。桀森满腹的狐疑，他问欣蒂，为什么说凯恩会伤害他。欣蒂说你难道忘记了他曾经用箭射过你一次。说着说着，桀森才开始明白有关欣蒂凯恩和丹尼尔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前黄桃中学将丹尼尔的忽然辍学解释为离奇失踪，没有人知道在他的身上竟然发生了那样诡异的事件。更没有人知道，外表纤细文弱的少女欣蒂，竟然有着强大的魔法和隐藏的身份。
　　桀森惊得目瞪口呆。
　　欣蒂却还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仰面望着桀森，一字一顿的说：“丹尼尔——我不管你是怎样复活的，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会用尽我的生命来保护你。”话一说完，桀森突然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街边悬挂的大灯箱背后猛地跳出一条黑影。
　　稳稳的落在他们的正前方。
　　是邦妮。

　　一场激烈的搏斗，在所难免。
　　邦妮不由分说的就朝着桀森扑过去。她想把他像粽子一样捆绑带走。可是，欣蒂当然不允许。她抬起手指，弹出一颗紫色的魔法幻影球，强光刮花了邦妮的眼睛，她稍有停顿，欣蒂就趁着那空隙把桀森藏了起来——
　　只是藏在自己背后。
　　用身体为他做一堵防护的墙。
　　然后他们开始奔跑。欣蒂始终死死的抓着桀森的手，仿佛有承诺都在指缝里传递。他们跑过九条街，最后，钻进大剧院，暂时躲过了那嚣张的巫女。
　　可桀森的脑子里还要不断的闪现欣蒂说过的话。
　　它们那样动听。那样温馨。但每句话里却总是带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称呼，丹尼尔。这名字让他觉得心痛。

　　剧院内。
　　桀森擦了擦满手的汗，问：“我们安全了么？”
　　旁边的女生却没有答话。桀森突然觉得她的身体像在颤抖。他扭头一看，看到她煞白的脸，和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桀森慌得手足无措：“欣蒂，欣蒂你怎么了？”
　　女生虚弱的摇摇头，突然，双腿发软，从后台的楼梯上滚了下去。这场面彻底的吓坏了手足无措的桀森，他抱起欣蒂，可是怎么也唤不醒她。他仿佛觉得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从他的怀里消逝。他开始痛恨自己。如果不是他那样自私的迷惑欣蒂爱上他，如果险些丧命的人是他桀森而不是虚幻的丹尼尔，欣蒂也许就不会那样拼命的来救他。
　　可是，如果。
　　如果这一切还能重来。还能有如果吗？
　　男生轻轻的抚摸着女生犹如熟睡的面颊，凝神看着她精细的五官，仿佛愿意将生命里剩余的时间都花耗在这深深长长的一眼。
　　然后，他站起来。
　　他知道，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找到凯恩来救欣蒂，比任何事，甚至比他的生命更重要。哪怕走出那扇门，就有一个拎着铡刀的魔鬼在等他。他变得无所畏惧了。或许，倘若他侥幸，他还能够让凯恩带走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宝石，那样的话，邦妮就不会再缠着他。他会回复从前的自在嚣张。他会请求凯恩替他和欣蒂解除这荒诞的魔法，他要做他自己，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的，获得一场真正的爱情。

　　然而。
　　那个夜晚，桀森没有找到凯恩。反倒是凯恩自己，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走进剧院，在后台看到了昏迷的欣蒂。
　　他救了她。
　　欣蒂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凯恩，丹尼尔在哪里？
　　凯恩面容苦涩，说：“他在医院里。”
　　可是——
　　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因为，就在那个夜晚，当他离开剧院，想要找凯恩求救的时候，他却还是败露了。巫女邦妮追踪到了他，然后，从他的身体里强行取走了KR的蓝宝石。那导致他立刻昏迷，栽倒在大剧院旁边的垃圾堆里，清晨的扫地工人发现了他。他的身体的许多器官已经停止运做。他变成了植物人。而凯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找不到欣蒂，最后想起大剧院，抱着侥幸的心理偷偷的巡视一圈，却发现欣蒂真的在这里。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欣蒂看着沉睡的桀森，额头和唇角依然带着青紫的淤伤。她捏紧了拳头。想要哭，眼泪却反倒干涸了。
　　就只是喃喃的念着，丹尼尔，丹尼尔。好像希望能将睡王子唤醒。
　　这时，凯恩走过来，低哑着嗓音，说：“他不是丹尼尔。”也许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话才能够进入欣蒂的大脑，她愣了愣，转头问：“你在说什么？”凯恩便将所有的事发经过详细的说了，不断强调：“他是桀森。”
　　欣蒂呆若木鸡。
　　突然，两手都缠着绷带的女生对准了凯恩的小腹狠狠的踹了一脚。她歇斯底里的指责他：“你已经拆散过我跟丹尼尔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他复活之后，没有再伤害过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现在，他这样的情况，你怎么还要挑拨我们？还要中伤他？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医院的走廊沸腾起来。
　　凯恩却觉得冷。犹如堕入冰窖。身体里最后一点余温，随着那咆哮的尾音，也冷冻成冰。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