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前世一场梦》初夏临风

11、地狱生恶鬼，皆是网中鱼

　　她事后也问过苏瑾瑶，那日确实是两个宫女先后为她引路。晚嫣为她找耳坠子的时候走开了，迷路时遇到个宫女，将她引到了承德殿偏门，又有个似是负责洒扫的婢女把她引进了殿内。承德殿里虽没有多少人，可外人贸然闯进去不可能不被发现。

　　所以引她进殿的是姑母的人，还是纵火的人。又或者，是同一拨人。

　　齐玄宇见她伏在地上，便不紧不慢的喝起茶来。

　　“可想出是谁了？”

　　“臣女不知。”苏瑾瑜低声道。

　　“你若不知，我就用我的法子查了。”齐玄宇目光阴沉，少年的面容偏透出几分阴鸷来。这些年来，凡是把手伸到他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动的了的皆无端惨死，暂时动不了的，也有算总账的时候。

　　苏瑾瑜闻声不由得一颤，当年的事她不甚知情，后来却也从齐玄翼口中得知沈家的败落少不了三皇子这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见这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而这件事被他追究下去，若查到德妃的头上，苏家又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臣女冒犯殿下，甘受责罚。”不管了，先把那个耳坠子要回来吧。

　　“你要这个？”齐玄宇将手中包着耳坠子的帕子摇了摇，“你近前来。”

　　苏瑾瑜压着心中的畏惧，起身靠近了些。齐玄宇将帕子放在她手里，却没有松手，身子前倾靠近她耳边，“你拿什么来换？”

　　声音低沉带着点呼出的热气，因靠的太近听的人酥酥麻麻。苏瑾瑜赶忙抓着帕子退后了一步，却被他一伸手取走了自己鬓角的一只珠花。

　　“我要她的物件也没用。我要这个。”齐玄宇扬了扬手里的珠花。“你知道太多事情，若不能成为我的盟友，便不能活了。”

　　“是，臣女谨记。”

　　苏瑾瑜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帐子里走出来的了，不远处开赌桌的那几个已经不见了。半夏瞧着自家小姐浑浑噩噩的表情也不敢做声，那位三殿下和那个内官都是一个眼神仿佛能夺人性命似的，看着就吓人的紧。

　　林场附近的营地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有女人的啼哭声只响了一下又似被人捂住了，齐玄锋在那群人的簇拥中皱着眉头，见到苏瑾瑜赶忙走了过来。

　　“表哥，发生了什么事？”

　　“有几个官家子弟不知怎么回事误入了林场，被一只黑熊咬死了。二哥和四哥正去查看呢，有个官眷哭起来了，我让人按住了。今天太祖母大寿呢。”

　　“各家都有护卫，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说来也怪，这几人竟是单独去的，马都不见了。”正说着，林场抬了几个担架出来。齐玄锋挡在了苏瑾瑜身前。她侧了身子不欲看这样血腥的场面，却听得身边的半夏呀的一声。

　　“怎么了？”

　　“小姐，”半夏抖着身子小声道，“这不是刚刚开赌局的那几个吗？”

　　齐玄宇。

　　那是个地狱里的恶鬼。

　　魏鸣岐曾这样说。

　　围猎的事因为意外而终止，皇上便免了封赏的环节，因怕太皇太后疲累，也只看了几家的寿礼便去行宫开了宴。

　　宴席倒是备的十分精致，歌舞表演也看的出是颇费了些心意来编排的。太皇太后高兴的同皇帝、太后、嫔妃们说着话，竟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姚洛琛看着苏瑾瑜一直提不起精神，又听说她今日见到了那些人的尸身，本想宽慰她几句，可自己都生出几分世事难平的心境来。那几人前日还同他喝过酒，虽不是什么至交，可这不过两日天人永隔，家人甚至不能落泪只能陪着歌舞升平，不由得饮了一口酒道，

　　“高位者总视人命如草芥。”

　　尹氏一听这话，一个眼刀便甩了过来。苏瑾瑜将眼前冰玉盏推到了姚洛琛面前，“表哥喝醉了，吃点冰果醒醒酒。”

　　见姚洛琛不为所动，便知他变扭性子又起了，只得道，

　　“表哥这样说，难道要叫太皇太后不过寿诞了。将心比心，便是侯府里折了几个奴才，也必不能误了外祖父的寿宴。做主子的心里头发了善念，赏些个体恤银子便是再好不过的了。若说他们坚持来此，也不是受了皇命，而是个人选择罢了。”那几家官员怕见罪于上官，强撑着也要举家来祝寿，是是非非，哪有什么定数。

　　姚洛琛听着这话，却又有几分落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轮到他发什么慈悲心。苏瑾瑜瞧着他的样子，心有不忍，又道，“可那也是别人家的凉薄。我们不是这样。”

　　听得这话，正疲于应酬的姚俭也转过头来，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小小年纪却是既通透又贴心，便道，“瑾瑜说的是。若是儿子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吃宴了。”

　　姚洛琛被他这话惊得呛了口酒，哼哼了半天，也只得道，“感激父亲的舐犊情深。”

　　姚洛离不甘其后，“我也不吃。”逗得尹氏也在一旁掩嘴笑了。

　　苏瑾瑶在一旁看着他们亲似一家人，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她虽不灵敏，却也知道姚洛琛和尹氏对她没有亲近的意思，心下黯然。

　　苏瑾瑜挪到她身边坐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苏瑾瑶摸出了那是她丢在三皇子那的耳坠子，顿时惊讶的看着她。苏瑾瑜冲她眉眼一弯，“姐姐如此便可放心了。”

　　苏瑾瑶不知道她如何才能取回这个，且她完全可以将这捏在手里变成压制她的把柄，却就这么轻易还了回来。

　　苏瑾瑜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我们姐妹这些年虽总有些不快，可哪家的姐妹不吵呢。在外头，我们就是连在一体的，我打心底里盼着姐姐好，姐姐长我几岁，将来也是我的倚仗。”

　　苏瑾瑶听着这话心里头也暖暖的，只觉得以往姨娘总唆使她同这个妹妹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左右苏家只她们姐妹两个，便是父亲偶有偏私，想着这个妹妹是个没了娘的，多得些关注也是常情。且入宫的时候，如不是她央了世子来搭救，只怕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念及此处，也有了几分姐妹情深之意。苏瑾瑶回握住她的手道，

　　“我是个不争气的，怕不能帮上妹妹什么。左右妹妹还有文忠候府做靠山……”

　　“姐姐，文忠候府能眷顾我们姐妹的，也只今日这些了。”苏瑾瑜望着她，意有所指。“舅母同我说，霖姨娘也是姓姚的。舅舅既然为族长，她也会为姐姐相看些人家。”只是公爵侯府，希望就不要再妄想了。

　　“那要多谢姚夫人照拂。”苏瑾瑶自然知道尹氏的意思。可有尹氏为她相看，是再好不过的了。当下便执了杯子，去向尹氏拜谢。

　　贵人们饮宴不过一炷香时间便都退场了，只留皇子、臣子们彀筹交错倒也热闹非常。苏瑾瑜百无聊赖的四处望着，齐玄宇在太皇太后一离开的时候就退了场，脸色已经白的几近透明。凌王也早就不知所踪。众臣子皆向几位皇子敬酒，闹得五皇子齐玄锋也跟着喝的红了脸。墨烨陪着安国公也受着许多人的恭维。自家父亲苏晨均只陪着姚俭和几位上峰喝了几杯就原地装醉，连五皇子来敬酒也只恭恭敬敬的说了几句就不肯多言。

　　因姚洛离年纪小，尹氏早早的带她回去歇息了。苏瑾瑜原本也想走，可苏瑾瑶却不愿独自应酬那些贵女，她也只好留下来陪着。又说了会话，只觉得立秋的日子殿内也燥的不行，便称作更衣去外面走走。

　　行宫已经灯火通明，宫女内官们训练有素的添酒上菜，司音坊的舞者们也有条不紊的在殿外准备着。半夏手里还捧着适才准备送回去的披风，想要给苏瑾瑜披上。夜晚风凉，苏瑾瑜犹豫了下便也依了。行宫的花园虽没有御花园华丽宽敞，却也有几处小品雅致非常。皎洁的月光洒进千鲤池，几尾漂亮的锦鲤游曳其间，

　　“小姐，这鱼好漂亮。”

　　“子非鱼，焉知鱼之困。”

　　“小姐在说什么？”

　　“这鱼却也是因为漂亮失了自由。可有了这悉心照顾，自由又是它们想要的吗？”

　　“那你这只小鱼想要的是什么？”墨烨远远的见她离了场，便也跟着溜了出来。一出来就听见这小丫头一番略显忧愁的言论来。

　　“烨哥哥，你怎么出来了？”苏瑾瑜忙看向周围，好在这里背着光，倒也不容易叫人注意。

　　“那里头确实烦闷的紧。”墨烨瞧着她一下午的神思不定，晚上又发出这一段感慨来，声音里添了极易察觉的担忧，“可是下午吓着了？”

　　“没有，我避开了。只是觉得里头的人各个似身不由己，又似乐在其中，叫人费解。”

　　“人本就这样。想得到，却也知道得失相济。”

　　“知道又不甘心。其实怎么选都一样，刀俎下的鱼肉罢了。”这一世，苏瑾瑜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上帝视角又怎样，弱肉强食的世界，拿到通关秘籍的菜鸟，也走不到武林盟主的位置。

　　“瑜妹妹怎么这样悲观。我虽也是个鱼肉，可总会护着你。人家吃我这头大鱼的时候，你这小鱼快溜走就是了。”

　　“我不走。我去咬了那渔网。”苏瑾瑜看向墨烨，幽深的眸子在夜色的侵染下闪着点点微光，那光带着温度，划过了少年的心，抚平了适才泛起的微微烦躁，像清风略过湖面，像萧声吹进山谷。

　　很多年以后，苏瑾瑜想起此刻的话，只觉得胸口割起了钝重的疼。自己说过的话，终究没能实现。她逃了。以爱之名，仓皇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