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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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河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打火机柜台上有一满盒，是用来卖的。陈河挑了只银灰的，百无聊赖地拿着它在指间上转来转去。打火机不时掉到玻璃柜上，砸出脆响。
啪嗒——
热——
陈河想不明白，现在是八月底，立秋都已经过了，为什么这太阳还是不肯善待这座城市一分，依旧肆无忌惮地烘烤着大地。陈河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感觉浑身都是汗，额上，背上，腋窝，尤其是胸前，现在，她正在免费享受着天然桑拿。店里有一台空调，但是年岁已久，早就罢工了，它锈迹斑斑地藏在角落里，身躯上被堆满了货物，也就只有这一点价值了。陪伴陈河的只有一只电扇，“吱嘎——”，头摆的像个垂暮老人。吹到脸上的风，伴着热浪，像蜘蛛网一样糊了陈河一脸。
整个暑假，陈河都是这样度过的。在这得之不易的长假期，别人大概都在旅游避暑，或是在家躺着凉席，吃着西瓜，wifi空调一个不落。而陈河却在帮她妈看店，陈河妈妈，就是陈玲丽，她自己去服装厂里做点零活，赚点外快，把店交给了陈河。整个暑假下来，陈河已经在店里那台用来收银的性能低下的电脑上，追完了三部热播剧，看了七部电影，两部动漫，并且把一款游戏刷到满级。手机，她丢在一边，不敢触碰，一玩就发烫，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热源。
热——
令人烦闷暴躁的天气。陈河起身到一块布帘后，里面是一张躺椅，供休息用。陈河把帘子拉严实，麻利脱了自己的衣服，光滑紧实背上布满了汗。她把内衣扒了，又把衣服从头顶套下穿好，抖动着领口感觉清凉了许多。
这鬼天气，大街上人影都没一个，更别说会有顾客来店里。若不是陈玲丽非要把她摁在店里，陈河早就回家吹空调去了。现在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不指望能让她凉快下来，但至少胸前不要又潮又黏的，浑身都难受。反正只要她稍微含胸，也不会有人发现胸部真空，毕竟她不说，没人会注意到她胸前的那二两肉。
陈河说服了自己，拉起帘子大胆地走出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人拨开门帘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女生，带着一只略大的黑色行李箱。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帽子，帽檐下的刘海被汗濡湿，黏在一起。人进来的时候，带进了外面的热气，一股路边浓郁的香樟味，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特殊的香味，应该是她身上的味道。但明显女生的颜值更加突出，陈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陈河以前从没在村里见过这个女生，但她却又带着行李箱，想必是从远处来的，估计是来走亲戚的。思索间，女生已经自己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凉凉地看向陈河：“多少钱？”
陈河回过神来，察觉到似有一道视线从她胸前扫过，顿时后悔不迭，飞速逃窜到柜台后，偻着腰，支支吾吾没敢抬头。
“两块钱，码在桌上贴着。”
“收钱发到帐，两元。”机械的女声进行播报。
陈河在心中催促道：付了钱，赶紧走啊。
但女生没动，而是迟疑问道：“这水，不会也是你用过的吧？”
陈河心虚抬头，她确实是有用冰冻过的矿泉水来降温。此刻桌上还放着两瓶，早已恢复室温，瓶身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聚成一摊。但也就这两瓶水被她糟蹋过，冰箱里的都是绝对清白的。虽然自家这个店面不大也没什么招牌，但陈河还不至于做出欺瞒顾客的行为，她否认道：“绝对不是，绝对没有。”
女生将信将疑，但没过多纠缠，拖着行李箱出了店去。
陈河在她前脚踏出店门，后脚就飞快地掀起帘子逃进去，百般无奈地把内衣重新穿上。热就热吧，陈河放弃挣扎，脸上却烫的厉害！
三十分钟后，陈河正昏昏欲睡，女生又出现在店里，依旧带着她的行李箱。陈河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她人和箱子一样都是灰头土脸，但那股气质却没被掩去半分，依旧恣意地展露在外。
“请问东塘村31号怎么走。”女生把帽子摘了捏在手里用帽檐轻轻扇风，明明是一个不太雅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有些赏心悦目，但同时脸上烦躁也暴露无遗。她语气尽量克制：“这地方太大了，我有点弄不清楚。”何止大，更是杂乱无章，她从没见过这样脏乱差的街区。房子熙熙攘攘得挤在一起，有的相连着，有的又是独栋，房子间又有许多幽黑的小巷。路面没有铺沥青或是石砖，仍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水泥路，也没人修缮尽是坑坑洼洼，扬起的尘土让人避之不及。电线杆子上的电线网线更是一团乱麻，上面还缠着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干黑的丝瓜藤，丢弃的衣物，甚至还有一条花内裤。想到自己将要住在这种地方，江梓歆的心情毁了大半。
“哦，这是江家的房子吧。出门直走，右转第二个路口，进去走到底左边那幢。不过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
女生眉梢微微抖动，这是当地人独有的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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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河也意识到这样口头表述似乎行不通，提议：“要不，我带你过去？”女生点头接受。陈河把柜台的抽屉锁了，出门给人带路，但刚踏出门一步她就后悔了。
外面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陈河感觉自己的头顶正在冒烟，她的灵魂正一丝丝地脱离身体。
这地狱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大概不会有人像陈河这样对暑假深恶痛绝。
行李箱上沾满了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女生拖得十分费劲。轮子遭受不起这折磨，被迫左摇右摆，勉强算是滚动着，“轱辘”的巨响听得人心惊肉跳，不时还有一颗石子儿将其卡住，不得不停下来处理掉。行李箱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噪音，飘荡在这不见人影的破烂住宅区，女生脸上早已满是不耐和烦躁。
“我帮你拖会吧，”陈河好人做到底，直接从女生手中拎过箱子，走在前面带路，安慰道：“就一两百米路，马上就到了。”
“到了，我回去了。”陈河把人带到就急着回店里，她现在无比想念那个吹热风的电扇。但这路面被太阳晒得有点烫脚，迈出脚走到烈日下需要极大的勇气，陈河有些踌躇。
女生也没句谢谢，拿出一把钥匙对着锁孔转了几圈，才把钥匙插进去。可是插进去后，捏着钥匙顺时针，逆时针扭了几圈，门锁一点反应都没有。女生紧抿着嘴，跟这锁较上劲了，鼻尖上的汗珠一颗颗滑落。
“哎，我来吧。”陈河看不下去了，这是哪个城里的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吧。若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会多管闲事。
陈河十分熟练地帮她开了门，转身欲走。背后却传来一声惊叫。
“啊——”
陈河推开门把头探进去，里面跟鬼屋似的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常年封闭的腐旧味扑面而来。借着门外的光线，陈河看见女生跌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箱子也被撇倒在一旁。
女生看到陈河进来，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手脚并用飞扑上去，攥紧陈河的手臂。
陈河被这突然的举动吓懵，身体本能地向后退去。“啪嗒”，门被她一靠，又关上了，屋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啊——”
女生呜咽一声，双手直接环上了陈河的脖子，身体与陈河紧贴着，整个人几乎要挂在陈河身上了。
陈河呼吸有些不太顺畅，说话都费力：“你先松手好不好，你箍着我，我喘不过气了。”
陈河被这突发的情况弄得有些发懵，从小到大就只有爸妈抱过她，还是在她是个奶娃的时候。平时，她都是拒绝和别人肢体接触的，她有洁癖，严重的心理洁癖。例如她从不坐别人刚起身的凳子，因为上面还留有上个屁股的温度；又例如不熟的人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能像强迫症似的在裤子上把手蹭秃皮，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触感从记忆中消除掉。
话说回来，这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还怕黑？
女生还是抱着陈河不放，头死死埋在她肩上，声音抑制不住颤抖：“有老鼠，开灯。”
这是哭了？
陈河冷静下来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向四周照去寻找墙上的开关。突然，一张灰白的脸出现在前面，视觉冲击过于恐怖，陈河血液瞬间凝固，心跳停止。手机惊落到地上，手电筒自动关闭，屋内又陷入了黑暗。
“啊——有鬼啊——”现在轮到陈河尖叫了，两人颤抖地抱在一起，恐惧围绕着她们。
“快开灯！”
对，开灯。灯呢？灯在哪？江家这什么破房子，把开关装在哪呢？
陈河像个帕金森患者颤抖着手在墙上胡乱摸索着，手上沾满了灰，触及之处还有黏糊的蛛网。她强忍住恶心，终于触到了开关。摁下开关的瞬间，屋内亮起了希望的光明。
灯光亮起，驱散了恐惧。墙角传来一阵骚动，陈河目瞪口呆地目睹一群老鼠，拖家带口，消失在一道门后。
“老鼠走了，你可以放手了。”陈河提醒惊魂未定的某人。
待女生放开自己后，陈河揉着自己脱离危险的脖子，指着对面墙上那张把她的魂吓飞的脸——一张遗照，问：“这是谁？”
女生不好意思地悄悄抹掉眼角的泪珠，自觉刚才有些丢脸。但很快又恢复女神范，她镇定地走上前去，见香案上还有一细香，一盒火柴，于是抽出三根点上，插到香炉里，认真鞠了一躬。做完这些，她才回答：“这是我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们没见过面。”
“哦，原来是江奶奶，我记得的。刚才我口不择言，对不起了。”陈河合掌对着墙上的老人鞠了一躬道歉。
“她去世那年你也才三四岁吧，你如何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记得江奶奶的死——去世的时候，吊唁的宴席摆了七天，摆的你们家门前一条街都是，整个村的人都去了。我到现在都只见过这么一次大排场。”
女生黑脸，感情是酒席让这人小小年纪就念念不忘。
陈河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准备溜掉：“你住这房子记得开窗通通风，屋内都是灰尘，你要是怕老鼠的话，去我们店里，我们店里有卖粘鼠板，但是没有老鼠药哈，呵呵。那就——再见。”
陈河回到店前，只见店门上的蓝色卷帘门已经拉下来。陈河蹲下身去伸手没拉动，门被锁上了。应该是陈玲丽下班了，陈河直接掉头回家。到家不出所料陈玲丽果然在，正在往桌上端菜。陈河自觉地去拿了三副碗筷，摆到桌上。
“收掉一副，你爸打电话来说今天回不来。”
“啊？说好的今天回来，半年都没见着他了。”
“忙呗，说是又接了个什么大项目，年前都回不来。别管他了，吃饭吃饭。”
陈河刚才被那个女生使劲勒着脖子，到现在都还觉得喉咙有些难受，拨弄着碗里的饭菜，没怎么吃。
“妈，问你个事呗。你还记得江家么，就村子最边上那个江家。他们家的两个老人不是都死了么，但是江家的其他人怎么都没见过？”
陈玲丽飞快的扒着饭，说：“你问这干嘛，江家两个儿女早就搬到外地去了。这些年就女儿偶尔回来看看。倒是你，下午跑哪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店门敞着，店里人影都没。叫你看个店，你都看不好。”
陈河一听这阵势，生怕难逃一顿训，赶紧夹了筷子菜到陈玲丽碗里，搪塞到：“妈，你不是最喜欢吃着茄子么，你多吃点。”
“我不吃了，”陈玲丽把筷子放下，说：“厂里还有一点活，我得赶紧过去，不然那个鸡婆主管又能叨叨半天。你吃完饭把碗洗了，赶紧去把店打开，晚上人多，眼睛盯紧点，别只顾看手机，这个月的帐，又对不上。”
“哎——只有十五分钟了，车钥匙递给我，动作快点！”
说完，陈玲丽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