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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良将之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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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熙三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镇国大将军洛徽国与其子少将军洛修戟被发现联通敌国,传送大明军情,期间金银交易无数,又传书计划,企图勾起战乱。
引入敌国细作十人,分藏于皇宫、东宫、二皇子府、三皇子府和丞相府内。
且纵火于二皇子府邸,令帝王痛失爱子。
虽镇国将军护国有功,但此时此刻,歹意已生,罪恶已犯,岂能宽恕?
帝王下令,没收财产,夷三族,婢仆流放边疆。
又因其女洛南雪曾舍身救下四公主有功,免其罪名,削为贫民。
寒冬腊月,冷风凛冽,阴沉的天空飘着雪花,落到地上像是为谁撒下的纸钱。
距京城千米之外的地方,荒山孤坟之中跪着一个单薄清瘦的身影,她一身雪白孝衣,腰背挺得笔直,寒风中那长发纷飞,缠绕着飞雪,无端凄凉。
她手边立着一把长剑。
忠良代代,以血报国。
洛南雪双手攥紧,骨节泛白,她洛家世代忠良,父兄更是精忠卫国,却落到如此下场,府邸被抄,三族夷灭,甚至连将军冢都永远封死。
呵,这就是他们家守护的国,守护的君。
世世代代,未得善终。
功高盖主么?怀璧其罪么?
她对着两座孤坟叩了三个头,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握住剑柄站了起来。
从今之后,她是洛家的一切,背负着仇恨与被侵蚀不剩的忠良走在寒气逼人的深渊,荣耀是洛家的,仇恨是她自己的。
冷,彻骨的冷,连带着心都冷的没有一丝活气。
从今往后,她什么都没有了。
寒冬时分,官道上的车马也少之又少,她独自一人走在路旁,单薄纤瘦的背影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一个女婢从路旁的树后跑了出来,满脸泪痕的抱住身体有些摇晃的洛南雪。
“小姐!”
她是洛家的婢女,从小服侍在洛南雪左右。
“妍儿,我们……要走了。”
洛南雪的声音很是嘶哑,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泪流干了,嗓子亦是哭哑了。
“我们……”
她的手落到妍儿的背上,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京城之外,县城无数。
柳泽县位于苍山以南,距京城极近,县内繁华,民生安稳。
东街的几座空下来的大宅里面,有一座忽然住了人进去。
这是将军府为数不多的异名宅产之一。
宅子很大,只住进去了两个人,近来大家伙都忙着过节过年,没太多时间关注其他的东西,只知道里面住着两个妙龄女子。
宅子平时是定期有人来打扫的,直接住进去便可,只是以后这诺大的宅子只能两个人一起收拾了。
她们带出来的东西不多,能算得上值钱的也就四样,一块是她曾经送出去的玉佩,一样是十五岁生辰时母亲送她的白金翡翠步摇,一样是镶玉的金坠子,最后一样是二皇子留在她那的玉笛。
洛南雪将那金坠子当了,加上带出来的银票,不算太糟糕,至少不用饿死。
没有暖炉的屋内冷的让人站不起身,洛南雪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擦着那血色的剑身,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京城的人都说洛家兄妹相貌绝佳,尤其是洛小姐,肤白貌美,惹人赞叹不已。
将军府倒,京城数不清的权贵暗中盯着这位被赦免的小姐,倘若不是老将军身前好友相助,洛南雪能否离开是个未知数。
她纤长的五指按着手帕擦拭着剑身,目光冷澈。
一个月前她还穿着狐裘棉衣,坐在暖炉香阁,听着兄长父亲的长篇大论。
她抿着唇,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不向任何人吐露。
忽然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夹杂着无尽的愁怨和无奈,化不去散不掉。
洛南雪的手指顿在了那,那声音不是她,可这间屋子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
院内种着一棵梅树,寒冬时节,冷香阵阵。
洛南雪怔怔的看了一会,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些书信。
几封书信可以看出这是两个人的笔记,她能认出其中一人是她父亲,但另一人笔迹陌生,且完全无名无姓。
那信纸写得极为谨慎,却通篇表达着一个意思:拉拢镇国将军府。
回信她父亲回信倒是简洁,直截了当的拒绝。
洛南雪垂眸,是谁呢……
太子、五皇子……还是六王爷、七王爷?
洛南雪又看了剩下的两封,同一人的笔迹,满篇皆是威胁之言。
洛南雪看着那满门抄斩几个字,攥着信纸的手轻微发抖,眼眶红了一片。
贴身将书信藏好,她拿着那把剑起身出门。
她不确定自己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幻觉,倘若不是,那便是这把剑发出来的。
洛南雪低垂着眸子扫了剑身一眼,洛家的每代将军,除了留下那座将军府府邸和将军冢外,便是这把佩剑,经年历雨,跟随着几代军魂,护国保家。
可如今将军府倒,将军冢封,只剩下这佩剑哀鸣。
满门抄斩么?
那么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她有些放心不下妍儿,那个丫头和她一起长大,胆子比她还小,却总是处处挡在她前面。
“别动,有人。”
清冽如泉水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洛南雪的身形顿在了那,这个声音……
“宅东侧五十米外,两人。”
那声音是从她手中的剑内传出来的,冷淡又夹杂着一丝温柔。
“已经开始翻墙了。”
洛南雪没有时间犹豫,她现在站的地方距离东侧围墙不到十米远。
梅花落雪,她侧身站到了梅树后面。
京城内人人都道洛将军的小女儿穿的是无缝天//衣,喝的是玉露琼浆,娇气程度堪比皇宫的诸位贵妃公主。
然而身为将军之女,又怎能真的一无是处。
她眉眼冷冽,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道声音像是贴在她耳边一样:“不要动。”
下一秒她听到了两道落地的声音。
围墙上跳下来了两个人,穿着黑色夜行服,蒙着面,手中都拿着长刀。
“先探探底,万一那老东西给她留下了什么东西,吃亏的是咱们。”右边瘦高的那人先向前迈了一步,左右看看,发现每间屋子都漆黑一片。
“能留下什么东西?我看咱俩就麻溜的去把她绑起来带回去,主子见咱俩办事利索,说不定还能奖赏翻倍。”后面那人矮一些,见这院子也小,要抓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觉得不用那么谨慎。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那个……你有没有感觉很冷,这风怎么吹着这么怪呢?”瘦高打了个哆嗦,开口说道。
“这是冰天雪地的,谁不冷,没风才怪呢。”那人说了一句,其实自己心里也犯嘀咕,只是没说出来。
瘦高哆哆嗦嗦咬牙:“不是!你没感觉到么,那风阴冷阴冷的,一下子凉到了骨头缝里。”莫名的让人觉得可怕,就像是……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摸你,把那寒意都传了进来。
“没有啊,你怎么了,撞鬼……嘶!竹竿……那,那是个什么东西……?”矮一些那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白影,幽幽的站在那。
瘦高本来就觉得这地方不对劲,那么一看浑身都开始发冷,打着哆嗦后退了几步:“……那好像是……”衣服。
那两个字还未出口,那个白影幽幽的向前飘了一段,就好像在看着他们。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手里沾过的人命无数,心里本来就有鬼,经这么一吓,差点没撞墙上。
只见那白影忽然间转过身来,依旧是一片白,像是整个人被套进了一件漂浮的白衣中,格外的渗人。
昏黑的冷风中,那两人被吓得直接翻墙跑了,甚至都来不及去房外看一眼。
掺着冷香的雪落了洛南雪一身,她手指冻得有些发僵,攥了攥手心握着的那把剑。
那个声音……
她穿的单薄,最近又常在风雪中穿行,此刻身上冷的几乎没什么知觉,头也昏昏沉沉的。
“你……”她垂眸看着那把剑,想开口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殿下,是你么?”
头越来越晕,她直觉不好,身体晃了一下后立刻开门进屋。
吱嘎作响的木门将寒风挡在了外面,她头烫的吓人,可能这风寒已经患了好几日了,只是她一直不知,直到如今严重起来。
屋内一片漆黑,不见半点星火,她抿了下干涩的唇,想要倒杯水。
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她觉得自己再向前走。
“南雪。”
“洛南雪。”
那人叫了她的名字,这是她昏迷前唯一的记忆
梦中的一切都是模糊漆黑的,像是一只困兽被困在里面,毫无头绪的乱撞。
冰冷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仿佛刀割一般。
她很少做噩梦,小时候最可怕的梦是掉进湖水里,后来渐渐地就淡忘了。
如今这梦变了,变得她都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而那两声呼唤,就像是光一样,将她从黑暗的梦境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