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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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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满庭芳,金玉堂。镂花香鼎梨花床。仪表堂堂,若仙临世,峨冠博带玉郎。影壁画屏,河畔小洲,映无双倒影,轻舟扬棹,聚散依依,潋滟柔湖光。
长亭别,自从折柳相送,又过寒食节。不觉怯怯,亏负华年,空盼得四野旷。幽宅少人,宴馆难欢,天狼星,又恐皇家,何人称贤,不过一人扛。
诸位看官,这时去不待光阴如梭便真是没说错,转眼间赵壑壑三郎打从万寿宫回京城出京至北戎,再至往返这北境与京师,竟是不知不觉小半年过去了。眼瞅着牡丹立夏花零落,玉簪小满布庭前。隔溪芒种渔家乐,农田耕耘夏至间。小暑白罗衫着体,望河大暑对风眠。只管听着立秋一阵风起,梢头便是落了第一片叶。
赵壑放下车帘,淡淡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车内郁郁之人:“还是不愿与我言语麽?”
那人转过头去不言,只管拨弄着手上的链子。赵壑便又摇首:“不是我想拷着你,也是无可奈何,谁叫瓜田李下呢?若我这时节稍稍大意,只怕死的就是一群人了。”
那人斜他一眼,赵壑盯着他道:“你便是如何生气,也请应我一声,免得叫那些刀笔吏参你个里通北戎数典忘祖,连汉话都不会说了。”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三叔真会说笑话。”
赵壑打量他一眼:“终于肯说话了?瑞儒,切忌心浮气躁。”
“我自然是不能与三叔比,三叔是何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端的是神机妙算死而后已!”
赵壑面上不觉一哆嗦,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却当真不明白,你这满心怨怼的究竟所为何来?”
齐瑞儒猛地一怔,却又低下头去。赵壑伸手拉了他:“你必是受了委屈的,可愿告诉三叔?”
齐瑞儒抬头看着他,但见赵壑眼中满是关切,说不明的又急又愧,道不清的又疼又怜,那些话却在嘴边上硬是说不出来,只管将头埋在他胸前,叹息一声。
赵壑搂了他轻抚他耳后:“既然你还叫我一声三叔,那我也不问你了。形势所迫在所难免,你这事儿,三叔自有法子给你说圆了,只是免不得皇上那…”
“三叔!”齐瑞儒抬起头来,“我是真降了!”
赵壑一惊,忙的伸手捂他嘴:“胡说甚麽?!这话是能乱说的?”
齐瑞儒一咬牙道:“时情势紧急,若我不苟活,只怕今日便见不到三叔呢。”
赵壑心中一阵酸楚,不觉紧紧搂了他:“是,都是三叔思虑不周,才叫你…”
齐瑞儒叹口气,伸手搂着他肩膀道:“三叔心地自是好的,只是有的时候儿便是太善心,才叫人利用了…”
赵壑苦笑一声:“这满朝文武只怕也只有你会说我善心。”
齐瑞儒紧紧靠着他胸前:“因着三叔对我好,我便如此说,才不管旁的人。”
赵壑轻抚他后脑,幽幽道:“回去了,免不得受些苦楚,记得身段姿态放低些,万事都有我。”
齐瑞儒点点头,将头埋于他身前,面上那一丝苦笑便是除了自个儿无人望见。以前赵壑曾与齐瑞儒说过,若先言你对我好,这就不便下狠手,即便是当真要下手了,亦要考虑再三;便是非亲非故不想对你好,也只得手下留情口中留余地。这人呐,若是先将自个儿的脸面踩在地上踏上几脚,别人便也不好意思踩得太狠。齐瑞儒如今方明白,为何三叔这般说,可惜那时候儿年轻气盛,非得争个是非曲直,殊不知这世间事多得是含含糊糊。
这边儿齐瑞儒心有所想,那边儿赵壑满腹心事,只管抬手拉起车帘子打望一眼,就见着入宫了。
满室的香味,桌上一枝花亭亭玉立。
那叶儿格外宽大,碧绿鲜翠的,衬得那花朵儿洁白无瑕。花蕾犹如发簪,花朵形似喇叭。此刻花儿初放,非得到夜间才绽。那时便见微绽鲜嫩的黄蕊,并着一枚纤细洁白的蕊柱,时芳香袭人,令人心神迷醉。
赵壑望得一眼,轻道:“临风玉一簪,含情待何人,合情不自展,未展情更真。”
“赵大人尚有心思吟诗,可见胸中无恙。”
“太后万福,此番蒙太后皇上恩德,自是无甚可患。”赵壑转过身去,深深拜下。
“这是本宫御花园棚里新近养出的,赵大人不妨品鉴。”一袭明黄锦纹大袖衫裹着灵鷲球纹锦袍行过赵壑身侧,听得到头上珠玉玲玲作响。
赵壑垂手侧目:“太后便是神仙样的人物,正和这般超尘出俗的花儿。”
“赵大人呐,你看这花长的如何?”
赵壑微微举目:“自是清丽悠然。”
“这花儿便是不管世间事,方才逍遥快活,你说是不是,赵大人?”
赵壑一挑眉头笑了:“太后说得极是,这花儿便是不染尘事方才动人,只不过人自多心,硬将这花分个三六九等。”
“谁说不是?”那袖一抚,五根手指伸出来一招,“三郎啊,本宫亦是好久不见你,过来让本宫看看吧。”
赵壑躬身趋前道:“难为太后惦记。”这便托了她手,瞅见手背上微微皱起,虽则声儿还是年轻的,但那手上皮肤还是骗不了人。
太后缓缓起身,搭着他手起身道:“三郎啊,本宫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儿,一句话也不肯轻易说,只看得见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本宫便觉着这个孩子有些意思。”
赵壑眼角瞅见她发鬓有些斑白,便垂目引她行到桌前望那花道:“若非得太后与先帝照应着,如何长成?如今想来,太后便如生母一般。”
太后闻言呵呵一笑:“本宫那些儿子孙子的若能有你一半心思,便真是我朝福气了。”
赵壑正欲言语,太后却又行前:“本宫便想,这花无百日红,人岂有百日好呢?”
赵壑赔笑道:“太后春秋鼎盛,福泽绵长。”
太后淡淡一笑,伸手抚那花瓣:“佛家说开到荼靡,便是这个意思。”
赵壑轻轻道:“佛家这般说,原也只是言荼靡过后花季了了,只余遗忘前生的之彼岸花。”
太后呵呵一笑:“可是咱们都晓得呢,这荼靡散了,多的是花,何必认死理呢?”
赵壑心中一动:“太后提点,三郎如醍醐灌顶。”
太后朗声一笑:“三郎,本宫可甚麽都没说。”
赵壑微微一抿唇:“太后金口玉言,字字珠玑。三郎能听得一字半语,便也是受益匪浅。”
“三郎啊,你聪明呢本宫自是晓得,可这人太聪明了,就会思虑过重,想万事周全,怎麽可能呢?”太后摆摆手,“便是这花,开便开了,谢便谢了,有何好说的呢?”
赵壑垂目望着那花:“只是人自看不透,也不好怪谁。”
太后拍拍他的手:“本宫在你这个年纪也想不明白,总觉着甚麽都要紧甚麽都想争,可是争来争去有甚麽意思呢?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花儿?”
赵壑叹息道:“先帝去得早,便也是上天怜惜他太倦了,想他安睡。”
太后笑了:“三郎,每次你来见本宫,都能讨本宫的欢心。”
赵壑心里一笑,面上却道:“太后言重了。”
“三郎,本宫晓得你来做甚麽,但你是聪明人,必然想到本宫是不管这些事儿的了。”太后幽幽叹口气,“本宫活了这半把年纪,很多事儿看淡了看开了看破了,觉着还是少想些为妙。”见赵壑不语又道,“说句老实话,本宫起先是不喜欢你这孩子的。太过灵秀,可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壑轻笑:“三郎可担不起。”
太后收回抚摸花瓣的手来,引着他往屋外走:“先帝那时候儿,本宫看着你们争来夺去的,心里只觉着没意思…你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儿,但对皇家是一条心的,便是看着这一点,先帝不说你,本宫也不说你。”
赵壑这就跪下来:“太后,三郎惶恐!”
“你惶恐?你若是当真惶恐了,就不会这般大胆了。”太后深吸口气,“树敌如此之多,拜年时皇上有心救你,也顾不过来的…”
赵壑轻道:“说句冒犯的话,太后对皇上…”
“皇上便是皇上,不管本宫喜不喜欢,他都是皇上。”太后沉声道,“先帝有的打算,他不说你们想不透,那是你们年轻。可现在年岁也不小了,又何必拧着来呢?”
赵壑一皱眉,伏在地上不言语。太后过去扶了他起来:“三郎啊,见好就收过犹不及,你不是不懂的。”
赵壑苦笑一声:“可太后,如今便是三郎想抽身亦是不能了。”
“你们是信道的,可我信佛。佛说万般姻缘机会皆有因果,这是你自个儿种下的孽因,得了这苦果找谁评理去呢?”
赵壑牢牢握着她手颤声道:“三郎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自身解脱,但请太后看在我朝万世基业的份儿上——”
“怎样?”太后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你想本宫怎样?去求皇上赦了绥靖王的罪?还是求他改立太子?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谁能说呢?”
赵壑叹口气,忍不住泪盈于睫:“三郎从未求过太后…”
“本宫晓得。你也不糊涂,晓得本宫并不喜欢你,加上皇后的事儿本宫当真是生你的气,可你今日来了,本宫有话也不得不说。”太后一顿方道,“绥靖王死是死不了,可…”
“可日后便如废人一般,太子登基,他能有好下场?”赵壑仰起头来,“太后,都是皇上的骨血,都是您的孙儿,您当真忍心…”
太后深深望他一眼:“三郎啊,本宫便是恨极了你,亦无法痛下杀手就是这个道理…即便是这个时候儿了,你心里想的还是旁人。”
赵恩惠惨然一笑:“太后看重了…三郎想的不过是,若是绥靖王倒了霉,三郎跑得了麽?”
太后呵呵一笑:“难得你也会这般说…老实说,为着你,本宫没少和皇上制气…但三郎,你就是这点儿怪,如何恨你,亦是下不去手。”
赵壑跪下来拉着她裙角:“还望太后体念一回子,都是皇家血脉,真忍心见兄弟相残,真忍心令先帝不安麽?”
太后手一颤,良久不言。半晌方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赵壑跪着磕头:“求太后明示!”
太后一顿脚:“三郎,你这是逼本宫?”
“三郎不敢,可眼目下,能救瑞儒的,只得您了!”
太后回身坐下,居高临下道:“你若想明白小春儿的事儿了,本宫自有道理。”
赵壑一怔,只觉着心头翻江倒海,却也只能在袖中紧紧握了拳头,深深俯身道:“全凭太后做主!”
“好,你去吧。”太后深深望他一眼,“三郎,好自为之。”
赵壑深吸口气躬身退出:“谢太后恩典!”
诸位看官,这事儿蹊跷难言,预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总盼不过重阳日思亲不来茱萸黄”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