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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六章 美人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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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瑶一晚上没睡好,从军营到安平一直坐在轿中,轿帘厚而低垂,随行人等不许随便说话。好容易熬到安平,照样蒙在轿里一路抬到州府,安置在房中,她的从人一个不见,倒是有人送水和食物,可一问三不知。直到晚上,才来一个管事模样的青年,礼仪无可挑剔,应对滴水不漏。问他为何不见自己的随从,回答是“公主的扈从皆已安排休息,小人看其中不乏受伤者,也延医调理。府中从人均训练有素,公主放心使唤。”和他说想要见自己的兄长,青年微微一笑:“安平名医正在替殿下诊治,公主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总而言之,要什么给什么,但是将她完全隔绝。如此坐立不安的过了一晚,早上使女一出现,她就要求去见蔡萱。小丫头低着头说小人不能做主,请姑娘等一下,我们去通报齐总管。这一通报就是大半天,若非寄人篱下,蔡瑶早就发作了。
等到她也不知道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催问后,小丫头喜滋滋跑过来说“我们大人来了!”蔡瑶顿时提起精神,等着见这个廖江城不顾她哀哀请求也要硬塞过来的人。更带十分好奇,见这个廖江城言语间颇多赞誉的人。
齐燕之在前,侧身护着后面的人。
青衣、缁边,玉鸣佩环、高髻银簪。
她微微欠身:“我是留国平州刺史林晴朗。”
一抬眼,双目相对,目光微微一转,皆在品评对方。
均是美人,俱为绝色,蔡瑶名满京城,四邻皆知蔡国皇后三女儿信阳公主为朱雀入怀,擅长歌舞,精通绘画,世人皆称其云华夫人再世。
然而,只一眼,蔡瑶便知道自己输了。输在她最自信的战场上。
林晴朗也在品评,上下一扫,微微带笑,心道:“果然不差。”她来见蔡瑶也不过是“好奇”,如今满足了愿望,便坐下来说些温和的闲话。首先定了规矩,说姑娘皇室之女,公主之尊,但那是蔡国的尊贵,如今到了留国,与己与人,都别再提“公主”两个字了,一切尊贵待上京面君之后再续。说到这里又看一眼蔡瑶,轻轻抬手掩住一抹笑,暗道:“只是面君之后,或许一般尊贵便是两种称呼了……”蔡瑶又把见兄长之类的事说了一遍,晴朗态度更温柔,答复却和齐燕之所说一模一样。最后更道:“我这管家懂一点岐黄之术,与我说姑娘气色极差,只恐一路风寒已染疾病却不自知。我请了大夫过来,姑娘好好调理,康复之后在见令兄不迟。”见她垂眼哀伤,又道:“若不早调理好了,上京之路遥远,岂非误事。”
林晴朗走后,蔡瑶站了很久,紧咬嘴唇,面对这样的林晴朗,她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国破家亡时的奔逃,还是逃亡敌国,她唯一的依赖便是她的容貌,这是她的利器,她自信没有男人能够逃脱。然而,她目前的对手却是个女子……还是个无论说什么,都能说得好象时时刻刻在为你考虑得女人,当然,包括她身后的齐燕之。
给蔡瑶带来烦恼的那个人自己一点都不烦恼,反而兴致勃勃,正好下人来报说蔡萱醒过来了,晴朗一拍手:“走,去看看‘太子殿下’。”
蔡萱刚刚醒来,经过长时间的昏迷和重病,这位年轻的蔡国皇太子脸色苍白,双颊深削,听到人声挣扎着要起来,挣扎了半天只微微抬起半个身子便力竭。燕之上前两步扶着蔡萱,给他垫了两个软垫抬高身子,林晴朗这才带着从容的表情走到他面前。蔡萱上下看了几眼,低声道:“敢问,这是何处?”
“平州府衙,留国平州。”
蔡萱眼睛一亮,身子微抬:“难道……姑娘可是林大人?……平州刺史林大人?”
“正是林晴朗。”
“果然……”
“公子何以一见便知?”
“留国皇帝以女子知平州,邸报已书,小王……萱曾读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蔡萱显出疲倦之态,晴朗抚慰了两句便离开,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待出了院子,她微微抬头望向天空,喃喃道:“这可真是怪事啊——”
“嗯!”
晴朗瞟了他一眼,燕之低声道:“一国皇子公主,蔡萱对大人一见便知,蔡瑶却连平州刺史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确奇怪!”
自从蔡萱一行来到安平后,平州刺史府忽然间热闹起来。原本这位刺史大人孤身赴任,府内一切从简,尤其是齐燕之来后,一切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倒也轻松。如今呼啦一下来了二三十号人,不算客人不算主人,燕之更下了不少奇怪规定。仆役一开始还私下议论,被燕之听到狠狠处罚了几个,从此人人安守本分。
蔡萱那日醒来了一次后病情并没有明显好转,依旧时醒时睡,不过请来的大夫都说他已过了危险期,细心调养,月余可愈。蔡瑶其中探望了兄长两次,都由燕之陪着。其中一次正好蔡萱醒来,见了妹妹惊道:“你也来了?”蔡瑶上前两步扑在床前哭道:“上天垂怜,小妹终能和皇兄一起逃出来。”蔡萱愣了半晌才道:“那就好,甚好……”
燕之将此事告诉林晴朗的时候,后者冷笑几声:“甚好,越来越有趣了。”燕之又说是不是将蔡瑶带来的人里选两个去伺候她,毕竟人家是公主,现在这样也太把人当囚犯似的了。晴朗“嗯”了一声,问他有没有人选,得到的回答是:“从人多为侍卫,使女只有两人,想要将容貌好的那个调到上房。”
晴朗扑哧一笑,瞟了他一眼道:“这还有讲究?”
“两人只选一人,属下以为还是这样选更有效果。”
于是“容貌姣好”的使女秋叶回到了主人身边,另外那个照旧和其它的从人一起留在跨院内,一日三餐虽然不缺,可也没什么其它乐趣,甚至不能出那个狭小的院子一步。齐燕之隔个两三天去看一次,如此五六回后回报林晴朗:“已有动摇之态。”晴朗笑笑:“继续盯着,算来朝廷的回复也快到了,千万别在这里给我出乱子。”
林晴朗自己每天都去探望蔡萱,可对蔡瑶几乎不闻不问,还时不时笑着对燕之说:“那位蔡国公主要看紧些,那么个美人可是一大团祸水,她自己留了情或是让别人留了情都造孽得很。”当家主人这么一说,蔡瑶目之所及从此没了男人的影子——除了齐燕之。蔡瑶本以为到了安平对自己的看管总能松一些,哪里想到比在军营那两天还要难受。可以在府衙后院走动,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被隔绝和监视,尤其是那个齐燕之,客气却冷淡,甚至连他的礼仪也都更凸现出敬而远之的冷漠,她被困得打从心底里冒出火来,困到生出了恨意。
抵达平州后的第十二天,朝廷的命令终于抵达。齐燕之将蔡瑶请到蔡萱的住处,没一会林晴朗一身官服前来宣旨。
苏长安旨意:宣召蔡国皇子蔡萱进京,由平州驻军安排人员护送。蔡瑶仍留平州,着平州刺史林晴朗妥善安置。
蔡瑶大惊失色,颤声道:“为何,为何要我皇兄单独入京。皇兄他尚未康复……”
林晴朗冷冷截断:“公主皇室贵胄,难道不明白天子之意意味着什么么?”
蔡瑶脸色顿变,拜倒谢恩。蔡萱也在燕之帮助下跪拜领旨。旨意宣召完毕,晴朗旋即命人为蔡萱收拾行装——皇子随从则半数随同上京,余者皆留平州。待护卫队一到,立刻启程。
林晴朗在平州向来言出无改,一句“整理行装”,府衙从人立刻为蔡萱打包行李,一时间忙得热热闹闹。然而上路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早,宣旨后的第二天早上蔡瑶求见林晴朗。她抱着一个小包裹神色黯然的对风姿绰约的平州刺史道:“瑶为兄长做了一个香囊,愿兄长一路平安。林大人可否让瑶亲手交给兄长。”
晴朗淡淡一笑说兄妹情深,委实难得,只不过令兄昨夜已经出发,现在都快出平州地界,要不姑娘把东西给我,交付驿站送上京城?蔡瑶愣了半晌只能默默走开,林晴朗看着她窈窕背影忽然道:“陛下和廖将军都不懂怜香惜玉,这么个一等一的美人居然放我这么个没人可疼的地方。亏得我还替陛下高兴了半天,真浪费。”
“大人替陛下高兴什么?”
“高兴他后宫能新增绝色啊。”
燕之心想这道是不错,皇帝若是真的要利用这对亡命兄妹,不管是抚慰蔡萱,还是蔡萱表示诚意,把这位公主收入后宫都再合适不过。晴朗瞟了他一眼:“怎么样,要不要安抚美人去?”
燕之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低声道:“大人这个玩笑开得残忍了。”
她微微挑眉,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正色道:“有人告诉我说,你齐管家欺负蔡国亡命女子。”
“啊——”
燕之的表情慢慢的从惊讶、愤怒变成了无奈,过了许久苦笑道:“小人恨不得真能如此。”顿了下忽然笑了起来:“小人忽然庆幸,现下不是在宫里,秋叶也不是宫女,否则这句话就能要燕之的命。”
“你怎知是秋叶。”
“说小人胆大包天到侵犯公主,恐怕就没什么人相信了。”
晴朗微微一笑:“按我说,应该是传出这种话的人该庆幸不是在宫里。否则……按照陛下的性子,或许会说‘既然有情意,便赐他们对食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