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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血月篇:遇上一个可怜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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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司九在长安定居并租好了房子,他打算先住几月,了解武林中心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原打算除夕夜放烟花,结果那天他打扫房子太累,早早睡了,连赶跑年兽的爆竹都没把他吵醒。于是他早早的在街上买了纯白色的面具,那面具是白纸糊的,模样不稀奇,二文钱一个,可以自己画图案,也可以戴白面具,他的面具上画着栩栩如生的白只蓝色长尾蝶,挂在左眼角附近,就面具而言十分妩媚。
当夜,沐浴后盛装打扮,他随着当地的习俗戴着雅致的面具,去看灯会,才知道只有恋爱中适龄男女须这样做。
司九虽然矮小,小身板比之小家碧玉却是差不许多,此刻像是女扮男装。
由于太过明显,引得许多公子哥的好奇,司九被许多人搭讪,香包也被塞了许多个。
早知道今天就不垫那么多鞋垫了,他估计着,这个寻常自保的习惯让自己足足高了十公分,惹得好奇的人纷纷向他扔花。
“哪来的小公子,不知是什么模样。”一个身高比他高出半头的姑娘笑眯眯的拦上来:“不知是否有幸,一睹尊容。”
“不行。”司九压低自己的声音,他既不想被姑娘缠住,更不想节外生枝:“有人等我。”
那姑娘捂嘴笑,似不打算阻拦,却还是摘下她自己的面具。
“我的模样比之你的心上人吗,如何?”那姑娘一席黄衣,裙摆绣着一串兰花,杏仁眼睛,薄嘴唇小下巴,耳垂上坠着白珍珠:“小公子可否留下名姓?”
“姑娘是盯上我腰间的玉佩了?不过是自己纹的,喜欢送你,只不过我不是那真龙。”司九看一眼自己惹事的玉佩,透着面具看那姑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听到最后的字眼转身离开。
司九收起腰间的玉佩,原本是为了搭配衣服,匆忙间忘了这是何人所赐。
前几日顺手救了位年纪很小的皇太子,对方的同伴千恩万谢留下双龙玉佩,承诺日后有难可以齐王府撑腰。
这原本是个好机遇,但等雁谷与朝廷势不两立这种事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河上屋檐大街小巷都是花灯,各式各样,人多处生事端,司九不敢去人堆里,近处一排二十余个各式各样的灯笼很是养眼,眼睁睁看着简单的灯谜无人解答,他招手叫来路边的小童,约么五六岁的样子,逐一告诉答案然后满意离开。
他租船下河,看到岸边许多人在放河灯,船上有一只船家自己买的河灯,看他寂寞当下转送给他。
道谢后接过,却不知祝福谁,挥墨的样子似是行家,笔尖却悬着,直至墨滴在河灯上,司九想了想,只挂了一句山河安好就匆匆放下笔。
花灯随水漂流,大都卡在远一些的狭窄地段,那之后留下暗河的水只卷走很少一部分的河灯。
船靠近狭窄地段,司九看见一人施展轻功,不太稳妥的落在一朵花灯上,花灯立刻被压入水中,艰难的向上撑着,而看那人手足失衡,惊慌的样子,司九就叹气准备救人。
“船家,靠近些。”他叹气,下一秒那踩在花上的翩翩公子随着花一起落在水里,司九有能力在他落水前救人,而想让那人长记性的心偏偏要看人落水才踮脚跳起,同时抽剑,剑尖挑水留下一道寒光,剑尖所指开始结冰,踩在冰上,司九理理衣服才开始救人。
说是救人,不过是下手把人捞起来扔到船上,自己借着冰跳上岸。
“船钱找他要!”司九站在岸边冲着船家喊,打算去看看惹人玩命的是个怎样的人,冰上忽的开起一朵冰莲,瞬间又碎成粉晶。
司九只对这唬人下水的人感兴趣,他仔细看着身边的人,他落在那人下水前的位置,周遭的人因为看热闹几乎不曾离去,这其中包括黄衣姑娘,凑近他似乎还打算说什么,只因为剑还未收,不敢靠近。
“古有愿为石榴裙下鬼,原是风流事一桩,小郎君可知自己救了什么人?”说话的人带着黑色的面具,上面满是金色的图文,妩媚的声音酥的人骨子里。
“杀有可杀可不杀,救无可救可不救。”司九将剑收回,剑刃撞上月光,嗡鸣声带着一道淡蓝色的光线,刺骨的凉意穿进在场人的骨头里,均做鸟兽散去。
“好一把寒修剑,可有名字?可是出手墨家?”女子追问:“小郎君可是墨家弟子?”
“不曾祭血的剑,没有名字。”司九低头行礼:“前辈见笑,小生家在等雁谷。”
“童子剑,功夫不错,近年的新门派越发多了。”那女子轻笑,红裙本就短,被风一吹显得有些非礼勿视:“你可知刚刚救了什么人?”
“与我无关。”司九不敢抬头,把自己披着的斗篷递给那女子,女子笑笑披在身上,似乎并不察觉。
“一个赌徒,仗着几分姿色和功夫欠下债,他刚刚要去取的是一个放着房契地契,和妻儿卖身契的花灯,你该救哪个?”看热闹的始作俑者从没有愧疚感,笑眯眯的看着司九:“你去取这人的性命,这债务一笔勾销,如何?”
“与我无关。”司九的声音更沉了:“姑娘这样玩,把人命当做什么了?”
“那我若说,他在大年初三为了二百两杀了五个人,穷凶极恶,你可愿下手了?”那女子似是刚刚察觉到冷,用司九的斗篷裹紧自己,同时眼神瞟向远处:“他上岸了,你的机会。”
“什么机会?”司九轻声出口,手紧紧攥成拳。
“救人的机会。”女子吐字清晰,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立得端正:“我一诺堂对他已经下了死令,但你若放他,我就撤销此令。同时,他的家人,可能要背负本不该由自己背负的痛苦,屈辱一生。”
“一诺堂,一诺千金,此令既出,此人来头不小。”司九琢磨着对策,暗道这江湖不简单。
“那倒不是,只是他杀了我们五个人。”女子吐气如兰:“武林里,不除他说不过去。”
“那杀了,就结束了。”司九看着从远处狼狈跑过来的人,衣着华贵满身是水,若刚刚死了,日后查起,只要有人从中作梗,此事也只是意外。
“还以为你能救所有人。”女子有些失落,若有所思中挽袖抽出一道红绫缎,葱节一样的手指轻轻捏住,一手又掏出两个金铃:“赤练鬼雪姬,一诺堂。”
“双妙手武夷居,金陵巫医府。”一身是水的人先是作揖向司九道谢,后转身跪下,爬到红衣女子脚边:“请姑娘再给个机会,放,救救他们。”
“武夷人,在金陵,这般不中用,莫不是故意拖后腿的。”女子说着风凉话。
“你说的,只要他死。”司九微微抬头,直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姑娘一诺千金。”
“那是自然。”跪着的人明显颤了颤,转身看向司九,女子轻轻的弹着手里的金铃,叮当作响:“前提是,你出手。”
“快,杀我。”那人扑上来,近乎嘶吼:“救救他们。”
“我不杀人。”司九叹口气:“姑娘为难一个孩子。”
“小郎君可不是普通少年。”女子微微一笑:“敢自称等雁谷的人,你是第一个。”
司九没想到等雁谷是吃人谷这事儿江湖上早在他刻牌楼之后就传开了,当下自认唐突,正懊恼之际,跪着的人忽的发狠试图去抢司九的腰间剑,可旁人是拔不出这把寒修剑的,司九反应迅速瞬间抽出剑做防卫,电光火石间,武夷居撞在了剑上,胸口贯穿,一个透心凉,司九下意识的想冻住他的伤口,却被他一心赴死的眼神阻止。
“他不是赌徒,花灯上是我的簪子,他的妻儿被一诺堂抓走了,我答应他拿到那簪子就放过他妻儿。你看,他没做到。”红衣女子微微笑道:“我偏爱看你们正道人被逼杀人,小郎君这过年不该只添岁数,更该加阅历。”
“一诺堂黑白混杂,卑鄙的人,小生领教。”司九血也不擦的把剑放回剑鞘:“望姑娘,一诺千金。”
“献丑了。”像是高台上跳舞的舞姬一曲舞罢,归还披风后,红衣女款款施礼,脚尖轻轻点在地上,尽兴离去,脚腕上不知何时各绑了三个铃铛,作响之际引人出神,司九站在岸边桥头半晌,尸体和血迹不见了,甚至这桥头的水痕都不清晰了,这出闹剧行云流水,他似乎杀了个人,又好像什么都没做,烟花喧杂下,一切仿佛未发生。
直至破晓的第一束光打在迎面的树上,司九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守着这两行青砖的门神,脚步打晃的回了家。
一个人撞在他的剑上,死了,虽不是他杀的人,却是他无力救的,在那人死之前自己已经放弃,只为不惹祸上身,他后知后觉,恨死了所谓的明哲保身。
这就是闯荡江湖的人,一朝刀剑富贵,一朝赴死从容。
应该怎样救他?拿什么去交换?明明刚才有想到的,干爹在武林有威信,只要说出来,那人不会死。偏偏此刻脑袋里一头浆糊,除了沉,还不会动。
“干爹,这不好玩,和你说的不一样,有人逼我杀人。”他抱着被子哭,嘟囔的声音只被屋里的旧桌凳听去,一点不透露给外面的风,那之后他藏起正月十五穿过的衣服,撤掉鞋垫,一门心思的扮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跟着谷主走那年只三岁但已经开始习字学武,谷主萧先生是个木讷的人,除了教他读书兵法就是一些药理,寻常的游戏是看字画猜出自哪家名家之笔。这些事情共同导致了司九人小鬼大的性子,也是谷主放心他出门的原因,至于谷主为何不跟在其后贴身保护,就连司九也不曾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