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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三月看景戏鼠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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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清晨,刚用过早饭,空桑山丹薰宫那冷清的西院就传出了一阵嘈杂之音,只听得有少年婢女尖叫着从东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喊“徐姬……徐姬……不好了……不好了……”。
正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看上去应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段风韵犹存但头发花白,面色蜡黄,见是昨夜到得婢女小莲,眉头一皱立在门外问道“又怎么了?”
小莲一见妇人便“噗通”跪倒,哭着道“三公子他昏过去了,一头栽下去就不省人事了,徐姬啊你快去看看。”
徐姬一听,两眼一翻,转身进了屋。那婢女见状,更加喊得声嘶力竭。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婢女,斥责道“喊什么,怕别人听不见吗?”
小莲立马转过身来哭道“春姑姑,三公子他突然就栽过去,不省人事了,我害怕才来找徐姬的……”
春姑姑闻言面色十分无奈,向着正屋瞧了一眼,言道“你们把他抬床上躺着,过会就好了,没事的。”话音未落,已经进了正屋。
小莲听言只得擦干眼泪,期期艾艾的往回跑。一进屋,就看到地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上身赤|裸,下声穿着褐色里裤,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眼望去死了一般。少女实不敢独自靠近,更别说弄到床|上了,便跑到西边屋里喊了个名叫小辛的婢女,又到厨房里去喊伙夫老李。
那伙夫老李是个七十来岁的跛脚老头,耳背的厉害,手搭在耳朵上听了半天,皱着眉粗声粗气的说“桶子到了?扶起来不就行了,哭啥呢?”小莲一听,哭的更凶了“老李爷爷,是三公子晕倒了!”那老头两眼一瞪,又说一句“是啊,倒了就扶啊”小莲知他说的又是桶子,无奈之下,只得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
三人到得东屋,老李头见状恍然大悟道“丫头片子,你说的是三公子啊”
小莲边点头边哭道“可不是吗?”
只见小辛和老李头,十分淡定的走过去,老头弯腰双手从公子的腋下穿上来,抬起了头和肩膀,小辛抬起左腿,看向门口微笑喊道“站着干什么?”小莲只得走过去抬起右腿。三人将那公子抬上了床,老头伸手边扯被子边说道“丫头片子,你是新来的,头一次见着阵仗。我跟你说,你没必要害怕,三公子他从小身子弱,时不时就会来这么一下,见多了就正常了。”
小莲一听,抖了抖,问道“时不时来一下?时不时是多久?”
小辛看着她言道“不知道,有时候半月不见一次,有时候一天好几次。”
老李头言道“倒了扶起来就行,坐着躺着你自己定,他醒来也不会说啥。三公子待人好,犯病了又不咬人,你怕啥。”说着便出门去了。
小辛和小莲又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见那小莲站在床边,便说道“妹妹不必盯着,干自己的事儿去吧!”小莲向着门口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床上的人,缩了缩脖子,便拿着针线盒出了门,坐在屋檐下绣一方帕子。
正屋的徐姬站在窗前,望着西屋里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眼中一酸,落下泪来。
就听阿春说道“徐姬,三公子应该没事了,窗前风凉,您去里面吧。”
徐姬至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移步。阿春见状,取来一个披风给她搭在身上。徐姬望着那屋檐下的少女,虽非国色天香但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虽无显赫身世但秀丽端庄、温柔可人,又值芳龄豆蔻,年华正好,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幅画温暖娴静,秀色可餐。
想当年她徐韵秀可比这少女风光的多,贵为南仙门中上等仙家徐府的大小姐,身世显赫,姿色天然,优雅端庄,心高气傲,吃穿用度从不曾落于人后,待得如愿嫁于那仙首齐广为妾,也是占尽风华,一时无二,只迷得齐方亭七荤八素,就连那予之先生口中的天下神物九尾狐也给了她做披肩。那孩儿出生之时,来道贺的仙家把空桑山的门槛儿都要踏断了,齐方亭乐的嘴都合不拢,她当年以为,这孩儿今后必能平安喜乐,出人头地,她也一定得上天眷顾,子贵母尊。
只是这世间之事变化无端,来去匆匆,总有些意外让人无法承受。那孩儿幼时总是嗜睡,可自从过了三周岁,便时而老成聪慧,时而痴傻呆滞,渐渐长大后,平时虽与她不亲近但目明心聪,伶牙俐齿,温润可人,可隔几天就会变得性情乖张,暴戾嗜血,痴傻疯癫,就连那予之先生也束手无策,如此多年,她年华消逝,荣宠不在,齐方亭对她弃如敝屣,就连这西院的容身之所,也是齐方亭不愿见到他齐家骨血流落街头才给的。可自从那金纱玉帐的荣芳殿搬到这满目苍凉,无人问津的西院,已过五年,那孩儿竟变得十分平静,除了隔几天就会突然不省人事之外,再不曾凶狠暴虐,犯病犯得就像今日一般悄无声息。
“徐姬,徐姬?”阿春见她泪流满面,一动不动,担心她一时想不开,便开言叫道。
徐姬抽回思绪,伸手擦去泪水,言道“没事了……”转身往里屋去了。
时下正值阳春三月,空桑山里草长莺飞,桃李争妍,石青草嫩,水润风酥,鸟儿飞,兔儿跳,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好景象。
只听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言道“如此美景,不看真可惜了!”
寻声看去便见一颗花开正好的歪脖桃树上斜躺一个少年,玄衣墨发,玉面丹唇,眉如宝剑划长空,目似星子照夜明。嘴里叼着一根草,右手提着一只兔,左腿蹬在树上,右腿挂在树下,正与那白兔说着话。
一言已过,等了半天那兔子一动不动,少年一瘪嘴言道“喂……给点反应好不好!”
只见那兔子把四只爪子扑腾了几下“呃……好吧……”,手一伸将那兔子扔到了地上。
轻风吹过,他眉头微微一皱,猛地斜眼一撇,继而口中细草如羽箭般飞出,只听得草丛中“哎呦……”一声,一个巴掌大的活物从草堆中爬了出来,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口中念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少年从树上翻身跳下,拍了拍手,蹲在那物身前,一脸随意道“好个死耗子,藏了什么好东西,见了爷爷就跑?”
只见那物立起了身,抬起了头,却是一个数寸高的小人,鼠目獐头,灰容土貌,头戴狗尾巴草帽,背上披着棕色草编披风,肚子上还围着个大红的肚兜,此时一脸苦相更显得形容猥琐,不忍直视。只见他膝行几步,说道“爷爷明查,小的有几个胆,敢在爷爷面前藏东西。”又抱着少年的鞋尖委屈说道“还有,爷爷,小的是正儿八经的红腹松鼠,不是耗子!”
少年道“哦,忘了……果真没有藏什么东西?”
小人仰头,诚恳言道“没有!”
少年道“当真没有?”
小人道神色如常“当真没有!”
少年在未说话,只一双眼如饿狼视羊一般看着那松鼠精,松鼠精直被看的心内发毛,冷汗直冒,正暗暗叫苦,却见少年站起身来,说道“好,你没有!”话音刚落,足尖一抖,松鼠精斜飞而去。少年走至那草堆前,见草堆底下有一土堆,土堆上有个洞,抬脚便踢,几脚下去,那松鼠精的老巢已没有了盖儿,一眼望去摆了满洞的小坛子,大如手掌小如拇指,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少年见状,回头看那正铆足了劲往来跑的松鼠精,双手抱胸,面露喜色道“呵……成绩不错嘛”
松鼠精跑来一见老巢露天,立刻一副欲哭无泪的悲苦状,坐地哭道“公子要喝便喝,这桃花酿本来就是孝敬您的,何苦连我家都拆了……”
“少来这套,我不拆你能自己交出来?”少年说着,已打开一个白色瓷坛,一时间酒香四溢开来,如桃花拂面,风味悠长。“好酒!”
松鼠精得意道“那是!”
“几坛酒,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一听此言,那松鼠精立刻目光闪躲“没……没什么……”
少年复又向那洞中看去,却未见有异,刚想作罢,忽见洞深处一物有光,心想“果然!”伸出手将那松鼠精后领一提,放入洞中,言道“拿出来!”
那松鼠精见已隐瞒不住,便走进洞中抱出一个小小的牌位,哆哆嗦嗦的托给少年。只见那牌位上写着“上仙秦征之位”六个字,少年一看,眼角一抽“什么意思,你这死耗子,给我一个大活人立牌位!”
松鼠精“噗通”跪倒,哭道“公子……阿不,爷爷……小的没敢对您不敬啊,小的只是想把你老人家当神一样供起来。”
“为什么?”
“不敢瞒您,有您老人家指点,我才有了这点道行,勉强化了形,可公子您看我这样儿,可像是个人?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
“那你把我像个死人一样供起来,就不像鬼了?”秦征言道
松鼠精委屈道“公子说的哪里话,小的只是想着为您老多积点功德,您老能尽快飞升成神。”
秦征明了道“哦……然后再把你指点一下,也飞升成仙,是不?”
松鼠精讪讪笑道“是是,这桃花酿只是为公子的口福尽了力,可我们都想为公子的前程多尽点力呢”
秦征皱眉道“我们?这么说你们这些松鼠精,每个都给我立了个死人牌位?”
松鼠精听言只想咬掉舌头“公子……我……我们……”
“好了好了,你给我听好了,明天天亮之前,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小爷我收拾干净了,若让我再瞧见一个,定让你们全都去喂狗。”
松鼠精头点的捣蒜一般“是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挨个通知。”
松鼠精走后,秦征又喝了几坛桃花酿,看着山间春色,睡了一会。待得醒来日已过午,顺手拿了几个小坛放入怀中,起身离去,不一会儿便到了空桑宫西院,隐了身形进门,见东屋檐下坐一少女,拿着帕子绣鸳鸯,立在其身后看了看,便穿门进了屋。
齐三公子齐忻脑中有了意识,但昏昏沉沉不想睁眼,索性便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