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长安笺》女公子七七

18、一剑既出风雪萎

　　回忆起过去种种，顾月暖只觉得更加心急，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无心此行的目的就是来寻王人孙，可上一辈的恩怨又何止是一个王人孙就能解决的。
　　她得在无心之前拦住王人孙！可纵使将化蝶心法用到极致，身影多么轻灵，与前面那人还是差了几步距离，怎么追也追不上。
　　最后，那和尚一个纵身跃入了前方的一个院子中。顾月暖与无心几乎一齐落了地，眼前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寺庙，那庙门口的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大梵音寺。
　　“既然到了，那就进去看看吧。”顾月暖目光浮沉，瞧着怔然发呆的无心叹了口气，有些事，是了结的时候了。
　　无心回过神来，重新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也一身邪气的和尚，笑道：“是该进去！”
　　俩人几个跃身落到了寺院之中。
　　只见庭院正中间摆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轿子外还站着四个魁伟壮硕的大汉和两个面目俊秀的少年，一看便是中原大门世家的气派。
　　王人孙则站在大殿门口，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手中握着一柄戒刀，气势不凡。
　　两方似乎正对峙着，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嘶……这么看来，他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顾月暖盯着了那轿子许久，感叹道：“小和尚，以后等你有钱了我也要这般出门。”到时候随便你怎么迷路都可以！
　　无心笑着振了振衣袖：“那恐怕要让小月姑娘失望了，我纵使有钱也不能做到让你与大内掌香大监一般。”
　　竟是大内的人！顾月暖的笑意敛去了几分，目光中透着警惕。北离天启的五大监，每个人都握有巨大的权力，并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样的人物，容不得她不小心。
　　那轿中人听了无心的话，终于露了面，踩着轿子右侧那大汉的背，缓缓走了下来。
　　顾月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个掌香大监好看的有些过分了！面如冠玉，风度卓越，一双丹凤眼的眸子带着些说不出的妩媚。
　　他一手拿着一串细长的佛珠，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一手扶着腰间的一把长剑，若即若离的似乎想要拔剑。
　　“他，他是……”顾月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定定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男人。
　　这个不争气的丫头！无心轻轻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挡住了顾月暖的目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对着那人行了个佛礼：“大监。”
　　“别叫我大监，大监可是宫里那位才能叫的。”那人轻轻笑道，幽幽地指了下天。又将目光落在了无心身后：“多年未见，倒不知你从哪拐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将身后人遮的严严实实，无心依旧恭恭敬敬：“瑾仙公公。”
　　这是吃醋了？瑾仙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遗憾：“你这么恭敬，我倒是不习惯了。那年和我把酒言欢的白衣邪僧哪去了？”
　　他俩还一起喝过酒！顾月暖看着无心的眼神愈加诡异，他分明就是个假和尚！
　　“你不必如此，她是曲朵儿的弟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于她。”第一眼看那姑娘，就瞧见了她腰上那柄金蛇剑。瑾仙看上去有些怅然，淡淡的开口。
　　这语气，分明是认识自家师父。顾月暖扬了扬眉，走到瑾仙面前，眼神冷冽：“你与我家老太婆是什么关系？”
　　“她可不是什么老太婆。”瑾仙轻笑，那双丹凤眼里晦暗不明，想起方才这小姑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发愣，心下觉得好笑。似乎看着顾月暖就能透过她看见曲朵儿一般：“若她当年的眼光也和你一般……”
　　“那你也是个太监。”顾月暖冷哼一声，不等他说完，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她可以对曲朵儿不恭敬，但是旁人不可质疑她，说她一分不好。
　　那俩个俊秀的少年提剑往前一步，怒斥：“大胆！”瑾仙抬手，制止了俩个徒弟语气平淡：“无妨，不用多生事端。”
　　“这次前来，本就是为了这个和尚。无心，宫里那个人的命令我不能不听，但保住你这条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瑾仙望着无心一脸诚意，脚步也没停下，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无心皱了皱眉，忽然道：“就到那儿吧。”
　　瑾仙顿住了脚步，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了剑上。
　　“这一路上雪月城、九龙寺、鸿胪寺甚至天外天都来找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说不会杀我。所以你这个条件似乎并不特别。”无心淡淡的说。
　　轻轻叹了口气，瑾仙的眼里流露出了森然的杀意：“我和他们是不同的，若是这一次带不走你。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他的手终于稳稳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拉住了正欲拔剑的顾月暖，无心冲她摇了摇头。接着一跃而起，双袖飞舞：“请公公出剑！”
　　瑾仙拔剑的那一刻，顾月暖只觉得寒气逼人，剑锋所指之处，都瞬间凝结。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曲朵儿曾说，年少时游历昆仑山，碰到一玉面少年。那少年的剑比昆仑的雪还要冷上几分，她甚至写了句诗赞少年郎的天人之姿：似有仙人天上来，一剑既出风雪萎。曲朵儿还说，那个玉面少年郎说过要带自己离开十方魔域，只是后来他就入了庙堂……再不复相见。
　　右手杀生，一剑既出，风雪枯萎。左手慈悲，佛珠轻捻，魄灭魂飞。
　　“风雪剑，沈静舟。”
　　瑾仙瞧着陷入沉思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看样子她与你提起过我，我很开心。”又将目光投给无心，朗声道：“和尚，你奇奇怪怪的武功很多，这一次用什么？”
　　奇奇怪怪的武功……包括跳舞吗？顾月暖一抬眼便看到无心脚步轻灵，在院子里如云中飞鹤。
　　接下来的舞姿，却愈发妖娆。顾月暖深吸一口气，想把自家少宗主拉回来藏起来，更想把周围这些人的眼珠子全部挖下来。
　　环顾了一下周围，两名武僧都闭目坐下，双手合十，正朗声念着佛经，那方丈却依旧闭目摇头。而院子中瑾仙身边的俩位少年以及那四位壮汉却已经神情恍惚，身体蠢蠢欲动，竟慢慢地跟着无心的身姿开始舞蹈起来。
　　这是什么功夫？顾月暖有些咂舌，又觉得那小和尚跳的极为好看，眼睛片刻也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当真……是个妖孽，顾月暖在心里轻轻骂了一句。
　　“和尚，这天魔舞虽能重现八大魔女的妍态，可我当了三十多年的太监了，在我眼里，这些早已是骷髅脓血，看着只会恶心。有没有什么更新鲜的？” 瑾仙公公轻挥着风雪剑，漫不经心的穿梭在幻影中。似乎并不着急破招，更像再为无心助兴一般。
　　瑾仙抬眼，只见红影飘过，顾月暖指尖银光泛泛，转眼便绕到了身前，抬手向他咽喉探去，如牵丝笼海，彩蝶吐芳。瑾仙不紧不慢退了一步，扣住少女的手腕，赞许道：“你这一招千劫万毒手用的比你师父当年要好。”
　　那无数幻影无心中的一个人微微一动，已掠到瑾仙公公的面前，右手一掌向他推去。瑾仙稍一使力便松了手，顾月暖朝后退了几步。
　　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破开了眼前幻影：“急了？那便将她还你。”
　　“你既不想拿出真本事，又一心想护着这丫头。无心，你再这般装模作样，你可就连你自己也护不住了！”瑾仙公公终于眉梢流露出不耐，长剑一指，霜气纵横，寺庙的横梁门窗上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无心双手合十，白袍飞舞，嘴里不断的念着梵文。而瑾仙的剑，却在无心胸前一寸处停了下来。
　　此刻的无心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铜钟幻影里。
　　“和尚，最后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走？”瑾仙公公叹了口气。
　　“你这话说的，倒似要和我私奔一般。和尚我脸红了，你这个不正经的太监。”无心笑道，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月暖：“你瞧，那儿可有个天仙般的姑娘，就算要私奔，我也不会选你。”
　　说罢，无心眼里金光流转，妖媚无比。一朵莲花慢慢映了出来：“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心魔引却只将瑾仙困住了片刻，愣了半晌后，望着手里的剑笑了笑，语气不无感慨：“倒是很久没有想起那天了，那时候，还真是个懦弱的孩子啊。”
　　无心笑的淡然：“公公心如磐石。”
　　“你听说过昆仑么，那是个很冷很冷的地方，终年落雪，雪落下来千年都不会化。我在那里练了六年的剑，我的心早已跟昆仑山的雪一样冷了。心魔引对我来说没有用。”瑾仙公公说道，“死吧！”
　　风雪剑刺出，带着无比的杀意，无心面前的那个虚幻铜钟被瞬间击的粉碎。
　　“不！”顾月暖睁大了眼睛，这一声喊的悲切。手中的金蛇剑光芒大盛，一剑寄出，碧蛇惊神，盛衰荣枯。
　　以剑气生生劈断了那风雪剑的霜气。
　　霜气之凌冽，顾月暖的剑气被消得一干二净，金蛇剑徒手而出，入地三分。
　　顾月暖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只这一剑，让她几乎失去了知觉。
　　无心一步跃到了顾月暖身旁，将她扶在怀里，看着昏迷的少女，双手微颤，粗粗的喘着气，一双眸子泛红。
　　站在屋檐上的俩人不由都皱起了眉头，雷无桀身上热气翻腾，萧瑟将他摁住，叹了口气。
　　跟着雷无桀一起，落在了院落正中。瑾仙公公瞧着眼前的人，不露痕迹的收了剑站到了轿子边：“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轻轻念了一句诗，便拂袖走回了轿内：“我们走。”
　　那顶轿子路过无心身边时，瑾仙轻声说道：“小无心，九龙寺的人已经往这边赶来了，要逃就快逃吧。”
　　无心将搂着少女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垂着头苦笑：“逃不掉的。”
　　“是，你的命能逃掉，但你的命逃不掉。”说完这句话后，那顶轿子就迈出了大梵音寺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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