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茗杉

4、命运就是那么突转的

　　陈晓林转头，看着还亮着的主屋发呆。在纠结了半天之后，下定决心准备前进，虽然说不定一进去就如了早就守在那里守株待兔的李长庄和孟氏的愿，狂笑着给她来一阵狂风暴雨。
　　门开了，只见到孟氏一人。孟氏原本是满脸心焦，一见到陈晓林，马上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你可回来啦。阿田，你这样不是要把爹娘急死吗？刚才我在外面找不到你，现在你爹还在找。”接着又数落，“十二岁了还这样，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还真跑出去了。”
　　“是你们自己叫我别回来的，我只是按照你们的话做了而已。”陈晓林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眼睛转啊转，瞧了瞧屋子。没想到破是破，还挺暖和的，真是舒服呀。
　　孟氏眼见女儿这副德行，气得伸手在陈晓林头上就是一记：“嘴巴胡说什么呢，知不知道大人的苦心！”
　　陈晓林把头一偏，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走。
　　“回来，你还想跑出去啊！”孟氏有了上回的教训，眼明手快地一把拖住陈晓林。陈晓林拼命甩手：“你又打人！放手，我想回我自己的屋有什么错……”
　　“嘘！別响！你爹爹回来了。”孟氏忽然听到外面院子的门开声，扯住陈晓林急促地说：“我去告诉他你回来了，你听话别吵了，小心他教训你。”
　　“谁要你去说好话？”陈晓林根本不领情，现在她正在气头上。
　　孟氏简直对陈晓林没办法了，她着急地想再提醒陈晓林别惹事。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拜陈晓林所赐在外面兜了N个圈子的李长庄同志疲倦地走进来。

　　在这里，我不得不对李长庄和孟氏二老表示十二分的同情，摊上陈晓林这么个“有个性的”女儿实在是件辛苦事儿，其工作强度绝不亚于白天晚上轮班转还不给你加班工资。

　　（感叹发表完毕。）

　　“啊，孩子他爹，阿田她回来了，你也别多怪她了，早点休息……”孟氏看见李长庄盯着女儿的脸色，赶紧上去劝。
　　李长庄阴沉地看着陈晓林没有出声，不过紧缩的眉头肯定他现在是在以极大毅力压制着怒气。
　　陈晓林却在心里幸灾乐祸：傻了吧你，我早就回来啦，你还天黑黑在外面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唉，没办法，笨人就是笨人呀，哇哈哈哈哈。
　　李长庄突然走到陈晓林身边，拽住她的手就把她往偏屋拖。陈晓林吓呆了，反抗一点也没用，被李长庄一甩，跌跌撞撞冲进这间小小的偏屋，接着就是上锁的声音。
　　“喂！放我出去！听到没有，你们不能这样！”陈晓林发疯一样地摇门。被关？她做极品噩梦也没想过。
　　“什么时候你知错了，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否则，休想！”杀气呀杀气，李长庄同志是正宗爆发了，一字一顿字字惊心地说。

　　陈晓林没想到，李长庄说到做到，这间小屋她被关了三天。整整三天啊，每天只有两顿饭，起先陈晓林还策划着什么绝食抗议，后来盘子里的每粒饭都被啄得干干净净。
　　等第四天她出来，第一眼就见到李长庄带着懒洋洋的胜利的笑容问她：“怎么样？还乱跑吗？还顶嘴吗？”
　　“……”恨啊，是永永远远也不会消失滴！
　　“怎么？还没关够？”李长庄锐利地看着她。
　　老天，我绝对是违心的！“关，关够了……我再也不顶嘴了……”陈晓林带着失败者的耻辱感小声说。恨啊，陈晓林在心里发疯地念：人是铁饭是钢、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

　　随后的一个月里，陈晓林不敢不听话（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省得自讨苦吃。做家务、甚至是带弟弟，陈晓林一一执行，但内心她一直在琢磨着怎么逃。
　　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每当陈晓林忍无可忍觉得再也没法咽下恶气大吼声就快奔腾而出时她就这样安慰自己——
　　雪莱曾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陈晓林考察地形，旁敲李长庄侧击孟氏外加哄骗弟弟来得到交通、朝代和古代常识等一系列出逃必备问题。掐指算呀算，时间差不多了吧，该熬出头了吧。

　　这时，发生了一件绝对改变陈晓林古代生活命运的事情。那就是——

　　孟氏死了！

　　前几天，孟氏照常出去洗衣服，没想到脚底一滑，掉进了河里。初春时节的河水有多冷多刺骨就不用我明说了吧。总之，孟氏被邻里七手八脚地救上来，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了，拖到这天，脚一伸魂归西天。
　　你也许会问，孟氏死了和咱们晓林姑娘有什么关系。这关系大了，你想啊，陈晓林的弟弟李柱就要读书了，李家本来就穷，孟氏死了，那学费岂不是更没着落了吗？所以，李长庄就转脑子转到了自己大女儿的身上，要是阿田也出去赚钱，阿柱的学费不就有保证了吗？
　　没办法，谁叫是封建社会呢，男尊女卑是硬道理。
　　于是，当李长庄把陈晓林叫来，告诉她要让她去自己做工的海棠镇第一大户人家宋家当丫鬟的时候，陈晓林惊得刹车也刹不了，脱口而出：“我不去！我死也不去！”搞什么搞，自己过几天就准备出逃，去过自由的日子了；现在却要把自己送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丫鬟是人当的吗？
　　“你说什么！”虽然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有心理准备，李长庄还是气得吹鼻子瞪眼，敢违抗父命？“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次由不得你不去！”
　　“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有你这样把自己女儿卖了的爹吗？”陈晓林顽抗。
　　“你弟弟读书是头等大事；再说你去的宋家可是大户人家，吃的穿的都比家里强，去有什么不好的。我和戴管家都说好了，后天就把你送去，我和他关系好，别人他还不肯答应呢。”李长庄如是说。
　　完了，对这头封建时代的牛还是别弹琴了。陈晓林当机立断，当天晚上出逃。

　　当天晚上，陈晓林背起早就打好的包袱，没有任何留恋地、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自己的小屋，正在摸索着开门——
　　“阿田，你就别忙乎跑了，今天明天我会一直看着你，快回去睡觉！”李长庄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
　　陈晓林死撑着不回去，自己运就那么背？
　　“听到没有，回去睡觉！不然的话，哼哼……”李长庄威胁地冷笑，“今天明天再关关小棚屋？每天餐一顿？”
　　陈晓林只好认输，那次被关的经历是刻骨铭心的。

　　第三天就那么残酷地来了，当陈晓林被李长庄押送到宋家气势恢弘的大门口的时候，陈晓林悲哀地想，现在自己算是从李家出来了，可是是到另一个更像牢笼的地方去做丫鬟。
　　李长庄熟门熟路的从边门带着陈晓林进了宋家，陈晓林不禁感叹，不愧是当地第一有钱的人家，光是一个边门的门厅就装饰地富贵细致，还有浓厚的底蕴。
　　一个瘦瘦的五十左右的男人来了，李长庄赶忙恭敬地说：“啊，戴管家，小女我带来了。”然后扭头推推陈晓林：“快叫戴管家！”
　　陈晓林撇撇嘴，心想：我才不叫。
　　李长庄急了，使劲推了下陈晓林：“阿田，听到没有!”
　　陈晓林本来就不愿意叫，现在倔脾气上来了，更是打定主意不出一声。
　　戴管家看看陈晓林，慢悠悠开口了：“算了，不叫也无妨。”
　　李长庄真是又气又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向戴管家打招呼：“真是让你见笑了，戴管家，小女，那个，没见识过世面。今天第一次来宋家，规矩礼貌都忘了。真对不起啊，戴管家，以后您多说说她。”
　　戴管家点点头：“那老李你回去吧，你女儿就留在这里，月钱我会直接叫人给你。”
　　李长庄一听真是感激万分，东一个谢谢西一个谢谢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戴管家转过头来，冷冷地打量陈晓林：“你叫李田？”
　　陈晓林叹口气，点点头。
　　戴管家说：“你跟我来。”遂举步向里走去，也不管陈晓林是不是会跟上来。
　　他们东转西转，穿过曲折的回廊。陈晓林看见右边的墙里郁郁葱葱，大概就是后花园了。又跨过一道门槛高高的门，他们来到一派比较朴素的后屋前。
　　“这里就是你的住处。”戴管家指指那一排矮屋说，“两个丫鬟睡一间，你和青纱一间。你管二夫人那里的打扫清洁，具体青纱会告诉你怎么做。都清楚了？”
　　清楚什么呀，你又没说几个字。陈晓林在心里小声嘀咕，但戴管家自有一股威严地盯着她，她也只好点头。
　　“看在你是老李女儿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今天你没向我打招呼，没关系，但是总现在开始，你最好还是向每个身份比你高的人打招呼。我会不在意，人家可不会，说不定哪天你就遭祸了，可别指望我帮你。”戴管家面无表情地说。
　　陈晓林听了之后就想撇嘴，罗嗦！
　　戴管家想了一下，说：“这院里已经有一个姓李的丫头了，她比你大，叫李丫头，你就叫小李丫头吧。”说完，戴管家就大声叫：“青纱。”
　　什么！小李丫头？恶俗的名字！陈晓林几欲昏过去，拜托，起名不要那么随便好吗——！
　　一个胖胖的十四五岁的丫鬟闻声急忙跑出来：“戴管家，有什么是吩咐？”一上来一个鞠躬，陈晓林在旁边冷眼看着：哼，奴性！
　　戴管家指指陈晓林：“这是新来的小李丫头，和你一间屋，由你教她打扫的事情，好好教知道吗？”
　　“是，是，青纱知道了。”青纱连连点头，戴管家说完就走了。
　　“嗯，我们进屋吧。”青纱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对陈晓林说。
　　“嗯。”陈晓林答应了一声。青纱转身回屋去了，陈晓林跟在她身后。

　　临进屋前，陈晓林转身看了一眼，白墙青瓦，正宗的徽派建筑。她又抬头看了眼天，天那么蓝那么蓝，好像它从来没有阴沉过。可是我现在却要变成真正的李田了，陈晓林心想。
　　“小李丫头？”青纱在屋里叫。
　　陈晓林，哦不，李田，轻轻叹口气，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