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墨未浓

1、楔 子

　　冷月。微雨。断崖。
　　数十名黑衣人正悄无声息地逐渐缩小半圆的范围。圆的中心，是一男一女。一黑一白。
　　“我们会死吗？”厉风里，传出一个平稳的女音。
　　她安静地面对眼前这几十名黑衣人，她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却分明看出他们眼里弥漫的杀气。
　　“怕吗？”身旁的男子问。
　　“呵……”她扯开嘴角，懒于回答这个问题。
　　“好姑娘，莫怕。”男人环上她的肩，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垂上呵出几抹白雾。
　　“放开。”女子轻喝，却始终无法摆脱搭在肩上的臂膀。
　　“安心啊，好姑娘。”男人笑着逗弄怀里这个燃烧起怒火的女子，竟全然无视逐渐逼近的敌人。“没有你的命令，我们都不会死，所以……”薄唇贴上女子的面颊，“你不要害怕。”黝黑大掌盖上她紧紧交缠的十指。
　　“你！”她凶狠地瞪他。
　　男人笑着摇头。双手更抱紧她，突然，竟从断崖上纵身跃下！
　　风，凌冽如刃。
　　她猛地闭眼。
　　下坠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心脏仿佛悬浮在半空里，无法得到丝毫安稳。耳畔响起那个男人懒洋洋的嗓音，“好姑娘，你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则死。”
　　愕然打开眼，竟见一张带笑的脸。
　　她的泪，突然就落下。

　　灯光大亮。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前胸，背后，已布满汗湿。
　　呼吸急促。
　　耳朵里，似乎还因为鼓动着风的张力，嗡嗡作响。
　　又……做了同样的梦。
　　几个月来，无数次梦到的一幕：那个男人抱着自己跳下悬崖，和……他那满不在乎的笑脸。
　　生命，竟被轻视至此。
　　呵……
　　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单音，津凉的液体悄然涌出，漏入敞开的衣领内。
　　怎可以不在乎？
　　他是因着怎样一个理由才能视死如归？
　　三个月了。整整梦了三个月，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不，她再无法将这悬疑一遍遍演出下去……却无人给予答复。
　　站起。跨步。
　　或许她的举动在他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她不在乎。是的，不在乎。她原就什么都不在乎。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快忘了这一点……
　　轻笑。
　　白色长毛地毯吸纳了赤裸的足音。

　　第二十三层的楼，风很大。
　　她从不知道这里的风竟会这么大。开着的窗。过肩的发在晚风里随意飞舞。一只雪白的赤足跨上窗口。
　　夜色很美。
　　城里的月光淡极。淡得像流水，什么都无法遮掩。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从这23层高的地方一跃而下，会不会把这淡雅的月色染红，只要是淡淡的粉红也就好了。至少，它不再是以往的轻描淡写。
　　她轻轻缓缓地拉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开始不自觉抖动。
　　怕，怕吗？
　　是，她怕。怕得手指冰冷，膝盖发软。
　　雨不大不小，飘飘扬扬着。
　　但舞蹈着的手指上就是沾染到了那么些若有似无的雨珠。一粒一粒，一颗一颗。将手，放入嘴里。牙齿打颤，因着那带了寒意的雨水。
　　想找他，找到他……一定要问他，他怎可以那样毫不在乎地面对死亡。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究竟会不会死？
　　他害怕她就此死去吗？如果害怕，那么她就不死。
　　他生，则她生；他死，则她死。
　　她笑了。含在嘴里的指尖痛着。
　　痛，就是活吧。如果当她再度睁开眼还能有这种感觉的话……
　　她狠狠跨出一大步。
　　风，卷走了她的发。雨，润湿了她的身。
　　这么一个平常的夜晚，在无人知晓的23层楼上，有一个女人，咬着带了血的指尖玩尽一场下坠游戏。

　　她落下时，竟是笑的。
　　她笑着，她想她只是有些迫不及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