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青棠棠棠

124、第五章

　　苏问父母抵达上海的日期被她安排在周日，高访确认过行程表没有问题，就询问苏问是否可以安排餐厅接风。然而后者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她显然还有更大的“雄心壮志”：“我爸妈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你家厨房能用吗？能不能上你那儿去？”
　　高访推推眼镜，确认她把“登堂入室”四个大字都写在了脸上：“苏问，你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了？提醒你，我们现在的距离还没有那么近。”
　　他说完闪身，堪堪与扑来的苏问擦肩，被偷袭过那么多回，高访多少练出了点经验。
　　苏问当下便噘了嘴，回头靠在他肩膀上撒娇：“访访访访，我好久没给你做大菜了，我保证，只借用你家的厨房。这还不是因为我住的酒店套房没厨房嘛，甜品店的厨具又不够用，做四个人的饭肯定来不及。拜托拜托，就一次好不好？”
　　“苏问，你是属八爪鱼的吗？”高访不是不想走，然而身后这个靠脸吃饭的女人，全身借力点都在她的下巴上。他狠心一动，保不齐她就要失去平衡撞上这办公室里的什么东西，到时候更给了她赖皮不走的借口。
　　“你答应我我就起来。”苏问势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了，反正能多吃一回高访的豆腐，她也不亏，“访访，好嘛，说‘好’，访访访访～”
　　“约法三章。”高访仰头深吸一口气，认输了。苏问即刻就站直了身子。
　　“第一，我不在时，你不准过去。”
　　“你不在我过去干嘛？我又没有面壁的癖好。”
　　高访眼神扫过，苏问乖乖闭了嘴。
　　“第二，不准跟我还有管惕、南弦他们要我家的钥匙或者开门密码，你要过去，提前打电话给我。”
　　“我真不会做什么非法入室的色狼，”苏问嘟囔，对这两条防备性满满的条件很是不满，“我要睡你，总得经过你同意，不然我多累。你真的不用脑补什么我挺着肚子威胁你结婚的画面，那太没品了，不符合我的人设。”
　　人设？高访冷哼，苏问的人设就是用来崩塌的。自从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收买了占南弦之后，六十六楼居然给她发了一个送饭通行证，从此苏问出入浅宇办公楼无阻，高访也被迫每天都见识她作天作地的想一出是一出。胁子迫父，这事她怎么可能做不出来？
　　“第三，这一次后，不可以随便去我家找我，坚决不准像现在一样天天跑我办公室来。”
　　“距离产生美，我才没打算打扰你。”苏问开始嘴硬，顺道夸上自己一把，“说回现在，我每天都是午休时间来的，一点没提前过，而且碰到你还在忙，我也是乖乖地在一边等着，不要说催促，连抱怨都没有。你不喜欢我看杂志，我就换了书，调来调去，连管惕他们的数据都要臻于完美了好嘛！”
　　高访警觉：“你还去管惕他们那里闲逛了？”
　　苏问连忙摇头，表示绝对没撒谎：“我又不是傻子，技术部重地我能去吗？而且你们浅宇跟我们山风差不多，我连山风都懒得逛，又怎么会觉得浅宇好玩？放心，我知道自己身上打着你的标签，所以每天都是固定的两点一线，坐电梯从一楼直达你这里，活动范围就在沙发这块。碰上你开会，我就等在门外，没进来过办公室，所以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高访的心情复杂不已。说实话，他并不是对苏问有所怀疑，她虽然时常胡闹，却总是很好地把握着分寸。譬如在招惹他这件事上，她屡次让他跳脚，却从没有使他真正大怒过。她很知道各条红线的所在。高访担心的，是她在随性而为的时候不小心惹祸，倘使浅宇和她……
　　“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了吗？”银戒的光芒在他眼前闪，高访回过神，目光又在这枚苏问自己买的戒指上停留了会儿。她说只有这样她的追求者们才能死心，这是为了减少让他吃醋的可能，所以在她已经出了钱的情况下，他冠个名很公平。其他人不知道，但雷东鸣确实是因此退出了。
　　高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神，他咳嗽了两声，对着苏问，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如果你有很多抱怨，那可以直接回头，这个结果我也能接受。工作牌我可以替你转交，接风宴的餐厅我也可以直接订……”
　　“好了好了，”他没说完，苏问已经点头，“你的三个条件我都答应，对迁就你我也没什么意见，反正我乐在其中，而你也同样忍受了我不少缺点。磨合期嘛，我可以自己调整好的，你不用担心。”
　　“那还有事吗？”对于苏问良好而准确的自我认知，高访已经见怪不怪。他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苏问也就跟着做出了反应。她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内容：“一，你晚上回去后，拍一下你家的厨具给我，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二，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到周日中午前都可以跟我说，复杂一点的也不要紧。就这样，没了。”
　　她很有开心的本领，自己说完，就拎着包提着保温壶快快乐乐地出了门，完全不管身后的他的反应。高访有时都在怀疑，她爱的到底是他，还是爱他的那种感觉。
　　等到苏父苏母前来，高访就明白了苏问的性格由来。按照占南弦的介绍，普通人对苏渠夫妇的想象应该是儒雅端庄的中年夫妇，然而高访在机场接到的，却是一对穿着复古、满头卷发、活力满满的夫妻。苏问和他们在一起，完全就像朋友一般相处。
　　“怎么样，我爸爸妈妈很年轻吧！”搂着苏母的肩膀，苏问在她脸颊上重重落下一个唇印。
　　苏父则是在打量高访，他摘下墨镜，俊美的容颜完全显露，看起来丝毫不像年近五十的人。高访礼貌地问了好，苏父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当新朋友看待，念叨着出机场然后把脉抓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苏问的风火大约就是遗传自苏渠的雷厉风行，他一顿安排，再回到浅宇时，高访药也拿好了，人也认识了，通讯录一补充，可以说未来他出差，基本不用担心什么大小病症了，全有人可以处理。
　　因为怕高访尴尬，苏问特意邀请了住在楼下的丁小岱和管惕一起共进午餐。他们到家，她拜托丁小岱看着的汤也刚刚煲好。苏问给了丁小岱一个亲吻，顺手就换上围裙，推她去客厅坐着，同时朗声向苏渠道：“爸，这是我的好朋友丁小岱和管惕，他们正在备孕，你也帮忙把把。”
　　苏渠于是开玩笑：“那你需不需要？”
　　“我？我退不了休了，你想要孙子，等等吧。”她话一说完，厨房里的切菜声就急速响起。
　　苏渠看向太太，摇摇头：“看来我离退休也又远了一步，咱们女儿嫁给小富婆的希望没咯。”
　　苏母推了他一把，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丁小岱：“这是给你们的礼物，初次见面，多谢你们关照问问。”
　　“谢谢阿姨。”丁小岱开口，却又觉得这声阿姨叫得怪怪的，毕竟苏太太看起来实在年轻，一点都不像妈妈辈的人。骆珞看出了她的想法，爽朗一笑，率先道：“最重要的还是心态年轻，不过我用的护肤品，稍后也可以送你一套试试看，我们加个微信，可以随时交流护肤。但你现在这情况，得先让你叔叔看看，是不是到去医院的时候了。老苏，你动作快点。小高，你跟我来，我教你怎么熬药。”
　　高访也有礼物，是一个领夹和一对袖扣。苏家的人，审美确实没话说，即便事先没有见过，单凭苏问的描述，苏渠夫妇也找到了适合他的礼物。
　　熬药当然只是借口，苏问手快，早就把药材给浸上了。苏母简单指点了高访，随后就借口看风景带着他绕到了另一边。
　　窗帘打开，城市风光尽收眼底。高访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阿姨有话要跟我说？”
　　骆珞很欣赏他的直接，笑了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聊聊我们苏问，她这段时间一定给你添很多麻烦了。”
　　“其实也没有，”话一出口，高访就觉得有些昧良心，他下意识客套，客套到最后还是放弃了，“也不太算麻烦……好吧，确实让人有点头疼。她很热情。”
　　能开诚布公，那是最好不过。苏母没错过他嘴角的一丝笑，微一低头，目光向着窗外，言语是字句都对高访：“问问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只要是她喜欢的，她就会一头栽进去，拼尽全力对他好。我要代表我们家的人，多谢你对她的担待。”
　　“阿姨言重了，”真到了这种时候，高访反倒觉得苏问的胡闹没有什么，“她其实也帮了我很多忙，而且她，也一直挺有分寸的。”
　　骆珞闻言，重新审视了高访一番：“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也由衷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本来对于苏问的感情问题，我和她爸爸一向是秉持着不掺和的态度，但是这次，我想破例跟你多说几句。苏问呢，不是一个会死缠烂打的人，只要你明确拒绝了，那她就不会再打扰你，但如果你给了她希望，哪怕再微弱，她也会一直坚持下去。所以高先生，在关键时刻，请你能做好抉择。你无须将她的好意当做负担，她现在做的种种，在未来无论面对何种结果时都不会后悔，所以届时，希望你能告诉苏问你真实的想法。”
　　因为她选择了肆无忌惮，所以高访不得不考虑更多。但如果她真的认真了，那么他是不是也该适当退让几步？
　　夜晚送完苏渠夫妇回酒店，高访与苏问并肩而行，没扒拉着他，苏问偶尔会落后个一两步。灯光下，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高访默默行着，不禁又陷入沉思。隔了许久，都没听到苏问开口，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高访突然不习惯了：“苏问，为什么你爸妈和你不住同一个酒店？”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喜好嘛。”苏问回答，声音却好像隔了一段距离。高访回头，苏问跑得更远：“访访，你等等我。”
　　她几乎是在街道的尽头才停，高访已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轮廓，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在他眼前。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不出意外是苏问。
　　苏问喘息未定，夹杂着兴奋：“访访，游戏时间到了，现在允许你向我提问。”
　　高访明白了她的意图，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来临。“苏问，你什么时候要走？”
　　“后天。”
　　他几乎可以从她的语气里猜测出她的神情，果然，紧接着高访就听她抱怨：“第一个问题就问这个，访访，你实在很没情调。”
　　高访没管她：“你不是说下个月？”
　　“没办法，”她自发向前走了一步，“本美女的重要性无可取代。”
　　“那你又可以游戏人间了。”
　　“我虽然玩，可是很有分寸，从来没有过界。”
　　“这只能走半步。”看见她动，高访提醒。
　　但苏问硬生生跨了一大步出来：“这绝对能有一步，而且得是最大的一步，总有一天你会清楚的。”
　　高访没有作答，只是看着前方：“但我们的距离还是很远。”
　　“你没有问题了吗？”
　　“这就是我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高访只听得见苏问的呼吸，越来越浅，几不可闻，然后她的声音重新出现：“那就交给我来解决。”
　　第一步，是她的书；
　　第二步，是她的课程；
　　因为课程要上很久，所以她又走了三四五六步。
　　“你知不知道，那个叫宁成明的教授好可怕，我单看网课就觉得要窒息了。”
　　高访完全没想到那天她咋咋呼呼急着要交的作业是经济学。
　　苏问只想向前：“房子可以有一步，装修可以有一步，可是为此我不能一直陪你，那大概要退两步，这不行，距离产生美，所以只退半步。那就是前进一步半。”
　　以此类推，人身自由、财产自由……一系列的“自由”让她又前进了好几步，可是他们之间，距离还是很远。高访静静看着、听着，苏问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我刚刚发现我跑得太远了，清楚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真正距离，这也算一个进步，所以可以前进吧？”
　　她还敢征询意见？高访无奈一笑：“你不妨直接跑过来，然后告诉我，只要我还在，就算没有理由你也会一往无前。”
　　然后苏问就动了。
　　先前的她，还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步一步跳着格子，这下一瞬间转变成了百米冲刺。高访后退几步，抵住了车门，才没有被她撞得跌倒。苏问就这样贴着他的身体，环抱着他的腰，一分力气都不肯放松。她窝在他颈间，带了几分期盼与急切：“访访，你就在原地，不要走，或者是走得慢一点好不好？你的世界有太多我不懂得的东西，我努力在学了，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追上你好不好？”
　　明月高高挂在天空，大而圆，高访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碰碰苏问的头发：“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