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故事》十山竹

7、晋和礼（二）

　　1
　　我走在江南的烟雨里，路边的小贩叫卖着刚出锅的早点，客栈的小二擦着大厅的桌子，不时停下来打个哈欠，小少年三五成群结伴去学堂上课……我没有目的地随处走着，感受着这人间烟火气。
　　大皇兄登基好几年，治了内乱，如今外患也逐渐平定，国泰民安是朝廷和百姓最大的福气。
　　我来到郊外，路过一座小庙，我走了进去，庙里供奉着一座观音像。这庙很破旧，屋顶结着厚厚的蛛网，台上也积了灰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供奉。
　　或许是太过偏僻被人遗忘了。我这样想。
　　来到这里也是有缘，我把身上背的包袱放到一边，在观音像前跪下来拜了拜，我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跪了许久却不知道许些什么好，然后我拿着我的包袱离开了小庙，继续往前走。
　　2
　　皇帝四十寿辰，我回到了京城，晚宴的时候皇室宗亲们难得聚在一起，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宴散了，我一个人往王府走，路上却遇到了和骁。
　　和骁常年征战，皮肤晒得黝黑，身材高大壮硕，浑身透着一股霸道的气势。
　　而此刻这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我的府里待了许久，我察觉出他有话要和我说，但是一直没开口，反而和我说些琐事，我和他聊着，等着他和我说本次的来意。
　　他说现在他正镇守在北方，然后他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茶杯，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赵明在他军中。他看我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说赵明这些年一直在他麾下打仗，大大小小的战功积了不少。
　　我问和骁他身体如何。
　　和骁说挺好的，平时不怎么生病，受了伤恢复得也快，只是吃得很多。说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我看着和骁，也笑了，我说，那挺好的。
　　和骁说:“兄长，我若与他在一起，兄长可会怪我。”
　　我说:“你也称他为赵明，既是赵明，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若与他相悦，又何需我的同意。”
　　和骁看着我，我说:“赵明不是铭书，只是恰好和铭书长得一样罢了。”
　　我目送和骁离开，然后转身看着这空荡荡的王府，我进屋收拾好东西，在太阳出来前离开了京城。
　　后来再见到和骁是在一个北边的边塞小镇，我在路边一个酒肆歇脚，两个人骑着骏马飞驰而来，然后停在酒肆面前，双双下马。和骁上前来和我相见，赵明留在他身后牵着马绳，那个身影换下以前爱穿的青衣，此刻穿着一身戎装，晒得黑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身上有着以前从没有过的英气。
　　和骁说要带我去看看当地风土人情，我拒绝了他，我说我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分别时我与和骁说，要珍惜眼前人。和骁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再见面。
　　3
　　我在南方某地一个郊外的客栈里喝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客栈外的树木全都隐藏在飘渺水汽里，看着分外有意境。
　　门口处喧哗起来，店小二正把一个人往店外赶，那人佝偻着身子伏在地上不愿离开，看着有些可怜。我走过去问清缘由，此人想进店躲雨，店家说他是乞丐不愿收留，我给了店家一些银子，让他在店里歇息片刻，然后我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继续喝茶。
　　那人跟着我走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我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拿起一口饮尽。
　　“公子真是世上少有的大善人啊。”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看着他，他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看不出样式的破袍子，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都是泥渍。他伸手又拿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续满。
　　我没有接他的话，他盯着我，接着说:“我曾跟着我师傅学过些本事，今日公子有恩于我，我为公子算上一算如何？”
　　我说:“那阁下看我如何？”
　　他看着我，半晌过后，他说:“我看公子愁眉不展，似有心结。”
　　我问他:“什么心结？”
　　他抚着结成一块的胡须，摇头晃脑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然后伸出食指在茶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书”字。
　　我内心剧震，看着面前的人目眦欲裂，我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他:“敢问先生，此结……是否有法可解……”
　　他摇头晃脑说:“无解，无解，公子情义深重，只是阴阳相隔，天命如此，我等凡人又怎么违背得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动作怪异往店外走去，边走边说:“造化弄人，有缘无分，人有情天无情，多情总被多情累，哈哈哈哈哈……”
　　外面还下着小雨，他出了店，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林里，店里的人不在意的他的到来，也不在意他的离去，他的出现只是这来往匆匆的客栈里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我看着水痕慢慢变干，在桌面上留下模糊的痕迹。
　　客栈外的雨已经停了，雨水洗过树林，屋外一片新鲜的绿意，空气里是雨后特有的气味，我拿着我的包袱出了客栈，走向绿意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