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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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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姑苏,骄阳艳艳,空气中蒸腾着的潮湿,仿佛挥挥手,都带得出水珠似的,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州城最繁华的石路街上,却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因着天热,客人不多,平日里明争暗斗的小贩商人们,也开始说起闲话,叽叽喳喳的碎语起这苏州城里的大小事。
酒酿铺子门口,老板娘玉娘,拿着把绣着昭君的侍女扇,一摇一摇地走出门来,和店门口卖糍粑的老焦搭起话来.
“你说这眼瞧着也热了七八日了,怎么一点雨星子也见不着呢,真让人受不住!”玉娘说着,伸手在老焦盛糍粑的竹篮里,拈起一小块糍粑,蘸了蘸芝麻,送入嘴中。
老焦白了玉娘一眼,却没接她那关于天气的话,反倒有点神神秘秘的说:“受不住?现在这苏州城里啊,可确实有人受不住,却不是你!——莫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玉娘对这些飞短流长的事最感兴趣,摇着扇子凑过来:“莫家?哪个莫家?玄衣巷里的那家?”
“还能是哪个?你说说,20年前满苏州的丝绸庄还都是莫字号的,谁能想到。现在落得如此地步啊,连女儿都要卖啦!”
玉娘用扇子推了老焦一下:“你还会卖关子了?快点给我细细说来!这莫家虽然不比往日,但也是这苏州城中最大的丝绸庄子,怎地就要卖女儿了?”
老焦仿佛对玉娘的反应很满意,也就打开了话匣子,一五一十的说到:“这莫家啊,在20年前,那是多大的生意啊,整个姑苏的丝绸生意那可都是莫家的呀,人家说,莫家的金条,都能堆满一个屋子呢!可以这道了现在的莫家老爷莫顾手里啊,却要全给败光喽!”
说着,老焦一手拨开玉娘又伸来拿糍粑的手:“你还拿!我这小摊头可比不上你那酒酿铺子哟!”
玉娘有些讪讪的:“你快接着说,别打岔!”
老焦把篮子往自己这边收了收,才道:“我听说哪,这莫老爷和临安的一个商人一起做生意,商量着把莫记绸庄开到临安去,为了这,卖掉了两个铺子呢!谁知道啊,被人骗啦!那个临安商人哪,卷着银子啊,跑喽,跑到东瀛去啦,追都追不回来喽!可怜这莫老爷啊,原本诺大的一个丝绸庄,经他接手就越来越不景气,又遇上这事,现在啊,可是欠下了一大笔债呢!”
玉娘听得吃惊,忙追问到:“欠债?你刚才不是说,莫家的金条都能堆满一个屋子吗?怎么会欠债呢?”
“刚才不是和你说啦,这莫老爷经营不善,哪里还有那许多金子?现下莫家欠着债,钱可周转不灵了,我听说,莫老爷准备公开为女儿招亲,是指着亲家帮他度过这难关才行哪!”
听到这里,玉娘有点不敢相信一般,扇子也顾不得摇了,“女儿?莫家可只有两位小姐,而且其中一位只不过4岁,难道你…你说的是莫家大小姐,咱们姑苏第一美人,莫梦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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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巷,莫府。
“辞儿,你这是何苦呢?爹虽是无可奈何,出此下策,但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如此儿戏啊!”
“终身大事?爹爹也知道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啊!”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莫顾,自顾自地理着那头发,然而镜中之人,眼角有些微红肿,这正是莫家大小姐,莫梦辞。
“唉,辞儿,是爹爹的不是,可爹爹这也是实在无法了,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不能就这么败了啊。再说你已及笄,也该是要出嫁的年龄了,何况你自幼才名远播,谁不知道我莫家的小姐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更不消说你生得如此好模样,早就是这苏州城里第一般的人物了……”
说道这里,莫顾看了看镜中的女儿,只见她泪已盈眶,不由得叹口气:“唉,辞儿,爹爹对不住你,可是,此次招亲虽是为了帮着家里,爹也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你自幼名动姑苏,现下来提亲的哪个不是苏州城里的名门大户?可是,可是你为何偏偏选了清裕王府?”
听到这里,莫梦辞转过身来,直视着莫顾,冷声道:“清裕王乃一方诸侯,是皇上表兄,我瞧着是来提亲的人里家业最大的了,却不知爹爹还有什么不满意?”
莫顾被女儿瞧得低下头去:“辞儿啊,爹爹说了,爹爹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爹爹生养你这十几年,难道真的是为了将你换银子用的吗?爹爹这…爹爹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可是辞儿,你不该如此和爹爹怄气啊,那清裕王府是来给二公子苏子慕提亲的,这苏子慕久病缠身,且不足于行,听说一年中倒有半年是病着的,身子更是眼瞅着一年更不如一年,爹爹怎么能让你嫁给这种人呢?辞儿啊……”
莫顾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莫梦辞冷冷的打断了:“梦辞听说这苏家二公子身体虽不怎么好,可却是个极聪明的,清裕王府的生意倒有大半是他在打理,况且他是新晴郡主所生,乃是苏家嫡子,身份高贵,梦辞嫁过去,对爹爹定能有所助益。”
“辞儿,那林家三公子对你倾慕已久……”
“爹爹勿需多言了,梦辞心意已决。”
“辞儿,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莫梦辞低下头,沉默半晌,再抬起头来却已经是在微笑“娘去的早,爹爹自幼对辞儿照顾有加,现下家门有难,辞儿岂能坐视不理?能帮到爹爹,辞儿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方才心中委屈,这才说话冲撞了爹爹,还请爹爹不要怪罪辞儿。可至于到底嫁给谁,总该让我自己拿主意吧。爹爹还是请回吧,我也有些倦了,想睡上一阵子。”梦辞说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身子却还是背对着父亲。
莫顾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梦辞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将自己深深埋在枕头里,却又眼瞅见枕面上绣着的两只戏水鸳鸯,更觉得说不出的心灰意冷和伤心,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