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王子》赛哥儿

25、广带曳行赴嵯峨 （5）

　　无虞宫是这所皇城的名字。酉时三刻，各个正宫门的左右二十四戟归位，守军合力扣上两侧羽扇，直到九州的都督黄云从宫里向贲勇门的禁军示牌，
　　“肃清！戍戟！留门退下，候宣！”
　　禁军每班的头将立即得令率着手下拿戟退到宫墙旁。
　　此时叶夺拿着一个武备走了出来，二十四戟盾地待命，彭谷也远远跟着，叶夺没有施号，自己将门推开了些走出去，将武备托在地上，等着谁。
　　彭谷远远离着两人，黄云执灯，只是在叶夺的身后护着他。
　　妻子的姐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该多受宠爱，可宿命间像是在迸溅抽搐里地捆上了锁链。禾致从宫中看姐姐回来，便坚定着要求黄云回到天边的九州，那里黄沙时常蒙住口鼻耳目，那里风尘过后的天空星尘是多么贴近人族的欲望。拉车里他将叶夺和叶启的脸和心都翻了过来，他们兄弟蜷缩相互依偎在一起，叶启的尸骨铁青已僵硬，把麻痹了的叶夺紧紧固在怀里。黄云豆大的泪一面滑着，一面抵着战栗的唇齿将这个幸存者拉出来。手拧得脱了臼，脚面骨裂，孩子的脸被踢得变了形，肿胀的青紫下爆裂着血块细管，唇上像龟裂的土地，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拉扯出只言片语。因怕自己的傀儡样吓到黄雎乙，叶夺成日蒙脸在房里打坐，雎乙不到十岁，往房里送点心抛瓜掷果，一次瓜砸中了叶夺，他痛呼一声，小雎乙便在房外欢呼，朗朗笑开，叶夺才见识到了自己的嗓子还能出点除呜咽以外的东西。
　　望着他负骨灰从九州的云下策马而去的背影，他能够侥幸吗，黄云想。
　　而他长大了，此时黄云想。
　　厉仲衍的驭马声在甬道上级进，好老远地就踉跄着跑下马，朝着叶夺跪下：
　　“陛下！”
　　而他看到黄云，眼睛亮起，
　　“都督！”
　　黄云朝他颔首。
　　叶夺看了两人陌陌一眼，彭谷携旨上前，念：
　　“柱国将军府开国郡公，御前左散骑侍郎厉煊，听旨。”
　　“臣，厉煊，尽听圣言。”
　　“胡部不平，邻疆有难，为循天伦常理，朕汝兄需远行赈不平之事，得封甘泉司刺史，国朝之阳辉汝时时不忘，然发肤之受于先祖，亦要置亲于顶，现赐一锦囊，望朕汝兄之归期，登高佳节，遍插茱萸，逾期论及惩处，汝兄当自珍。”
　　仲衍下伏地磕头，两手接旨，彻声在这夹道里：
　　“臣，厉煊，上达天理，下达人伦，定不负圣意，载旨而归！”
　　叶夺从头上摘下自己的猩红金云托月的纱额带，递给厉仲衍，
　　“起来吧，戴上它。”
　　仲衍应了一声，接过东西收在了心口里。
　　“啧，呆子。”，叶夺嫌弃道。
　　仲衍不知怎么了，就见黄云上来，把提灯给彭谷，对仲衍道：
　　“拿给我，我来吧。”
　　仲衍立即单膝着地，头颅微低，让黄云给他系上了这条额带。
　　黄云打了一个结，笑说：
　　“我朝咱们家姑娘学的。”
　　仲衍立刻亮晶晶地闪起眼睛，叶夺打了他肩膀一下，说：
　　“别得瑟！给长辈磕个头就起来。”
　　“哎！”，仲衍一连磕了三次。
　　黄云看着他，说：
　　“孩子，下面的话你听好。刺史一职，可监察，可率兵突围，可事关疆土，非察觉动乱危机之刻不可开囊而令。你出城后，一家竹枫渔场里有甘泉司长史余敏，和太常侍周小雨与你同行，有一十人的暗卫小队护你路上周全。到达边城圻州后，养精蓄锐，充作商贾，和余敏找叻兴镖局兑银票，一张十万一次兑两张，分八次在两月间兑完，筹集修缮之材，千万不要同姬国境内有交易。两月后，九州之力应会在，届时我再传陛下之命，商议燕支事宜。京畿道未开，只放你们一干人秘密通行，出发之时必待宵禁，这是通关玉牌，如见天颜，你收好，它有来日大用。”
　　厉仲衍抱拳，
　　“明白！”
　　他接过锦囊，叶夺又给他一包袱，对他说：
　　“仲头儿，包袱里有你的一些衣裳，薄的厚的都有，穿破了你就再买罢。我知你吃穿上不太用心，一路往西，人吃不消，有些饭食要和周小雨问过了再吃，他是郎中，听听他的话，别生病了难受。太想念家里，就写写信，但别寄回来，你自己交给他们。”
　　叶夺说着有些不知要断在哪儿，反而厉仲衍打断了说：
　　“陛下，臣早上惹您不痛快，是有罪不懂事，臣怕不讨骂自己走得不安生，您痛快的骂臣一遭，臣就走！”
　　叶夺一手搭在厉仲衍肩上，一面背过去，
　　“骂什么骂什么，去罢，赶紧走吧！”
　　彭谷也劝：
　　“厉刺史，宫门再不下钥，惊动阖宫，明天恐有大乱。”
　　厉仲衍退步又拜别，扎紧了包袱衣衫侧身上马。秋夜天宫里撒下来的风正好带起了额带，像旌旗飘在侧。仲衍一个蹬腿，夹紧了马背，说着“走了啊。”，棕毛踏雪的驹便领他行到西方去。
　　叶夺听着马跑起来了才回身望，他眼力好，朦胧的胶青暮霭里，也能看见猩红的那一缕缩到消失不见。这时才说：
　　“都说君子报仇以十年为期，十年也快了，真想旖梵宫里我那舅舅的大梦，作得如何了。”
　　黄云说：
　　“陛下，情势哪怕再摇摇欲坠，稳住便是。草原和契丹剑拔弩张，姬国和氐族，更不会相爱相亲。战事虽解一时不快，可付出之大，不及垂钓之人呐。此举甚是长久，就待时机了。”
　　叶夺挪步子回宫，彭谷立刻着禁卫开门，叶夺朝黄云辇了辇，让他停在了外面。
　　“姨夫，少时我天地广，发觉自己究竟是多渺茫反而疗愈。而无虞宫的四方土地仅仅是我在这世上的尽头罢了。我若爱谁，就一定要他离开这里，这里我不称做为家，来者不叫受礼待，仲衍做得对，所有没有留恋的人，都做得对。”
　　巨大的天门发出一声痛苦冗长的嘶鸣，切断了内外。黄云打着灯笼，却越看越黑，终了了化作一声长叹。
　　贤昭仪有孕了，于师龄仿佛一时间成了上京城里的送子观音。

作者有话说

　　要讲前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