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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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府门外的大街上停着十几辆马车，下人们自角门里进进出出，搬抬行李进门。
“岑伯，你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姬绍扫了一眼院中新置办的物件，轻笑了一声，“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些东西。”
“怎么就用不着了！”老管家岑山原本前前后后招呼着下人们搬行李，看着姬绍过来，连忙迎上来。
他是看着姬绍从小长大的，听了这话不大痛快，忍不住瞪他一眼，一边招呼着下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火盆放下，一边拿着沾了水的艾草在姬绍身上轻轻拍打，“过来先跨个火盆，去去你这几年在边疆的晦气。”
过火盆，洒艾水。
这是淮南王府一直以来的惯例，每当有出征的男儿归来，不论是谁，岑管家都会亲自守在王府门前，看他跨火盆，帮他洒艾水，驱了沙场的血气与晦气，才算是一个安心。
姬绍跨过了火盆，静静站在原地，任由着岑管家动作，一身黑金纹鹤锦丝鹤氅衬得他越发容颜绝世。
像是想到了什么，姬绍的视线落在王府院落中的一角，半晌，轻轻一笑道：“岑伯，当初我就是站在那里…看你迎父兄叔伯们凯旋…那时候…觉得艾草的味道可真难闻…”
岑管家的心头蓦地一酸，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沾了水的艾草，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拍了拍姬绍的肩膀，“都是王爷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转过去，后面还没弄好呢。”
姬绍一笑，听话的转过身去。
岑管家拿着艾草在姬绍背后拍打了几下，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淮南王府高大的门楣，动作放缓了些，低声道：“昨日宫里赐下来那几个丫鬟，我都安排好了，虽说是皇帝赏的…但咱们只需好吃好喝的晾着，平日里吩咐她们做些针线活儿，不许进内院便是。”
扫了一眼不远处像个门神似的与姬绍寸步不离的侍卫，岑管家低声厌恶道：“这几个侍卫…倒是比咱们淮南王府的还尽职尽责一些。”
姬绍摇了摇头，“几个下人罢了，不足为虑。”
“为何不直接推拒了？”岑管家眉头紧锁，皱眉道：“何必领着这些人回来膈应人！”
“皇帝昨日跟我感念起淮南王府空虚，特意挑了这几个得用的人送来…”姬绍挑唇一笑，淡淡道：“这三年来，皇帝曾多次想往姬家军之中安插探子，可惜…现如今我好不容易回了京，这么大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轻轻摩挲着下人递来的手炉，姬绍笑意不达眼底，带了一丝讥讽道：“放心吧，我自有法子应付。”
岑管家原本还想提醒姬绍些什么的，可话到了嘴边，看着他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寂寥和残忍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岑伯，你觉得现如今咱们王府冷清么？”
姬绍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岑管家愣了下，苦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冷清的，原来咱们王府多热闹…”
姬绍一笑，“马上就不冷清了。”
岑管家一头雾水，“为什么？”
姬绍一笑，一边往里间走，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因为淮南王妃要来了啊。”
昨日在宣政殿，皇帝在往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之后，装出一副慈和宽宥的样子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皇帝素来喜欢玩这种收买人心的把戏，姬绍便也没有客气，他向皇帝提出来的要求，便是要让魏煦来淮南王府与他同住上一段日子。
方才不是感念王府空虚吗？姬绍便说自己太久不回京，恐见旧物伤怀，思及少时与七殿下相熟，便想找他相陪，也好给王府添些人气。
这样的做法原本并不合制，但姬绍知道，皇帝一定会答应。
一是魏煦并不受宠，对于皇帝而言，现在还不到跟自己撕破脸的时候，不如顺水推舟应了他的要求，左右也无关痛痒；二是…皇帝心里定然也很清楚，他往淮南王府安插的那几个探子，恐怕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正愁着想找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姬绍这话，正好撞到他心上。
“你与煦儿倒是从小就亲近…”皇帝坐在主位上沉吟了片刻，像是思索什么似的，顿了片刻之后就笑道：“原本他也到了该在外面立府的年纪了，既然你许久不回京，便让煦儿搬去淮南王府同你住上一阵，历朝历代皇子在外立府，偶尔宿在旁处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思绪回笼，姬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暖炉，坐在里间的软榻上。
昨日魏煦看到他就要逃跑的样子仍在眼前，姬绍一笑，也不知道那个傻东西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神情。
同一时刻，魏煦走出承乾殿，眼神有些怪异。
方才皇帝跟他说，要他去淮南王府与姬绍同住上一段日子？究竟是他听错了还是他疯了？亦或者是皇帝疯了？不不不…应该是姬绍疯了。
他竟然向皇帝请旨，让自己去与他同住…魏煦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抑制不住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吻，可当时姬绍震惊又复杂的神情还在眼前，魏煦干巴巴地笑了下。
不是早就想通了吗，现下竟是又自作多情起来了。
深吸一口气，魏煦定了定心神。
方才在大殿中皇帝同他说的话，看起来尽是慈和关心，可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要他时刻盯着姬绍的意思。
三年前长野之战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姬绍征战沙场三年，带领姬家军戍边三年，刚刚风尘仆仆地回京，甚至连淮南王府的家门还未踏进，皇帝便已经开始这般提防于他…
今日分明是腊月份里难得的晴好天，日头暖洋洋的挂在天上，然而不知为何，站在宣政殿门口，魏煦的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阵凉意，从头灌到脚。
昨日见着姬绍的时候，他只觉得三年不见这人变了许多，阴鸷残酷，让人无法捉摸。
可现如今看来…若他还是三年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淮南王世子，怕是早就被蹉磨致死，连半点尸骨都不剩了吧？
十五岁的姬绍，背负着淮南王府的血海深仇，立下生死状远赴边疆，一边是沙场的刀剑无眼，一边是朝中的明枪暗箭。
皇帝不愿看到淮南王府复起，更不愿姬绍活着从边疆回来。
现如今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淮南王，究竟是怎么一路踩着刀尖火海的走过来的？
魏煦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里一疼。
原先心里那些旖旎的胡思乱想在这一刻全都散了，魏煦眸子微微颤了下，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他要去淮南王府。
然而，当命人驾了马车，从宫中赶到淮南王府大门外的时候，魏煦又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
他见到姬绍应该说什么？
说方才皇帝召见了他，命他来淮南王府日夜监视于他？还是说皇帝已经对他起了疑心，长野之战的教训在前，提醒他回边疆去，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且不说三年前他鬼迷心窍的那一吻已经彻底断绝了他跟姬绍之间的所有情谊。
更何况…害了淮南王府满门的人是皇帝，自己都能查得到一星半点，以姬绍的手段，魏煦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若是他知道，想必已经恨透了天家人，不杀了自己替淮南王府报仇已经算是很好…
姬绍凭什么还信自己？
腊月里的寒风吹得魏煦打了个寒颤，他闭了闭眼，几乎已经要让车夫掉头回去了，可话到嘴边，却始终都说不出口。
不过是来淮南王府看一看姬绍，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更何况是姬绍主动向皇帝请了旨要自己搬来与他同住…他得了消息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应该也很正常吧？
对…还有杏花酥。
是姬绍自己说的他还欠他一块杏花酥…
手掌心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魏煦干巴巴的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有些后悔自己出宫前没有准备周全，可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想见姬绍。
想见到胸口那处都微微发疼。
反正三年前那般没皮没脸的事情都做过了…魏煦深吸一口气，咳了一声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
魏煦是淮南王的常客。
最起码在三年前是。
刚刚踏进王府，还没等下人通报，岑管家听见响动便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到是魏煦，连忙躬身行礼，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昨天还跟王爷念叨呢，今儿个七殿下就来了。”
这三年来，姬绍去了边疆，岑管家便在京中守着王府，并不知道姬绍跟魏煦之间发生的事。
但三年前姬绍在文渊阁读书时便喜欢带魏煦回府，再加上长野之战以后，淮南王府受千夫所指，风雨飘摇，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魏煦几乎豁出一切都要替王府说话的样子犹在眼前，是好是坏，岑管家都记在心里，虽然三年未见，但岑管家看着他是真心喜欢，自然语气也多了几分亲切。
“王爷现下正在书房呢，老奴这就带您过去。”
魏煦犹豫了下，“…我就在这正厅里等吧，劳烦您帮我通传一声便好，去书房…总归不太合适。”
岑管家失笑，“三年不见，七殿下怎么跟我们家王爷生疏了？三年前这淮南王府您哪里去不得？”
是，三年前别说书房了，姬绍房里他也没少待，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看着岑管家一脸赤诚与信任的模样，魏煦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心道你若是知道我就是在书房轻薄了你家王爷，怕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魏煦仍然坚持要在正厅里等，岑管家无奈，只能命人给魏煦上了茶，“那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老奴这就差人去寻王爷。”
魏煦嗯了一声，犹豫了下又有些艰难道：“若是姬绍…若是他正忙着，那便算了，我…我可以改日再来。”
看着魏煦的神色，岑管家先是怔了下，然后轻笑道：“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七殿下来了，王爷自然是有空的。”
魏煦嗯了一声，捏了捏自己有些发麻的指尖，喉结动了下，斟酌着一会儿见着姬绍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怔怔出神的时候，姬绍来了。
魏煦手里的茶盏抖了一下，下意识起身，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站在正厅里，看着面前的魏煦，姬绍的神色莫名有些复杂。
静了片刻，他轻声道：“没想到你来得这般早...我原本是准备明日再去接你的。”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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