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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破阵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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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踏入了正殿,明然没有抬眼看来人,他把头靠在身后的佛像上,偏头一看,血染在佛像上面。
明然想起师父说过,佛像不可见血,便着衣袍去擦,可他忘了他衣袖上也是血,一身素衣竟染成了血衣,越擦血迹越重。
他失血过多撑不下去,干脆躺了下来,仰头看着身前的金光,佛像一如既往笑意盈盈,似乎并没有怪罪他。
来人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似乎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他只觉得好困好困,好想睡觉。
他想师父和师兄弟们了,明然抬手摸了摸手边的佛像,想起小师弟曾经经常在下面偷懒,忍不住笑了,随后带着那抹笑他失去了呼吸。
来人亦带着面具,身着一袭深色长袍,许是见全寺已经只剩一个气息奄奄的明然,不屑地笑道:“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
声音极其低沉,很显然也做了伪装。
见明然没有搭理他,他蹲下一看,明然已经没有了呼吸,随后他用灵力感知着全寺中的气息,确认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气息了。
他用割下明然身上的一块血衣沾了些佛像下燃尽的香灰,用明然的尸身做阵眼,就地取材布下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用灵力催动后,转身离开已经没有一个活物的雷鸣寺。
路时鸣看着此人布下的阵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是……凌霄宗的四象阵!
他和楚觅知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中也是相同的震惊与疑惑。
不对,不是四象阵!
路时鸣仔细看着地上的阵法,此阵与四象阵存在些许的区别,此阵的生门开在了西南方的死门上,比起用于疗伤生机盎然的四象阵,此阵的作用完全相反,此阵聚阴,困灵。
若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被困在此阵内,就算身体无恙,也会阴气缠身,抑郁而亡,而用在雷鸣寺,这里的惨死的众弟子困在此阵不得出,则会被激化怨念变成怨灵,因此用灭象阵形容更准确。
但因为这个阵法有着困灵的作用,所以此阵会掩盖雷鸣寺的存在!
相当于隐藏掉雷鸣寺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踪迹,里面的人没法出来,外面的人没法进去,从外界看就像是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路时鸣看着此阵心中有着动摇与崩塌,虽然不是凌霄宗的四象阵,但显然易见也是出自凌霄宗的阵法,难道此事还与凌霄宗有所牵扯?
可凌霄宗身为四大仙门之一,向来以为驱除邪魔为己任,怎么会与妖魔混迹在一起,还助纣为虐杀害雷鸣寺全寺人?
正当路时鸣疑惑之际,幻境渐渐消散,眼前的正殿褪去百年前的浮华,呈现出破败之象,供桌上的瓜果早已化为灰尘,到处都是尘埃。
刚刚还满是金光的佛像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慈眉善目的菩萨和面目铮铮的佛像此刻变了一副模样,正凶神恶煞地看着闯入雷鸣寺的不速之客。
楚觅知意识到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拉着路时鸣的手腕想要离开正殿,可刚等他们靠近,这里的佛像仿佛察觉出他们的意图一般,正殿的大门十分诡异地自动关上了。
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道道黑色的罡风在正殿疯狂地对两人发动攻击,路时鸣躲闪不及,衣袍被割下了一道口子。
这衣服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比铁甲还坚韧,在如此强劲的罡风下,竟然没有伤到皮肉,只是破了一道小口。
楚觅知迅速运转灵力,双手飞快地挽起一个护体诀,在两人周围撑起一道灵力罩,抵挡着发疯了似的不断向他们攻击的黑色罡风。
楚觅知看向路时鸣被罡风刮到的地方,急道:“阿浔,你怎么样?”
路时鸣摇了摇头道:“没事!”
路时鸣看向凭空而起的黑色罡风,仔细看,那毫无章法的攻击中竟隐隐透出不易觉察的一丝黯淡的金光!
楚觅知此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面色凝重道:“是被困在这里的佛像的怨念!佛像常年受人供奉已经生了灵,被困在这灭象阵中久久无人供奉,又不得出已然成了怨佛。”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佛像突然动了起来,向殿中的二人靠近,手持刀枪的佛像拿着手中的金□□向他们。
文殊菩萨座下的石狮子和普贤菩萨座下的石象,此刻也如同活了过来,向他们冲过来,二人此时可以说是四面楚歌避无可避!
楚觅知瞬间反应过来,拿起手中的清辉剑,挡住杀过来的众座佛像,剑出鞘一霎那,清辉剑发出一声极为清亮的剑鸣,溢满剑身的灵力绕着楚觅知与路时鸣围成一个小圈,抵挡住佛像的攻击。
路时鸣亦拿出冰魄吹起了清心曲,一曲罢,众佛像的攻击逐渐慢了下来,可随着时间流逝,灵力维持的保护罩越来越透明,楚觅知红润的嘴唇因为灵力损耗得太快渐渐苍白。
路时鸣看着用灵力强行抵挡的楚觅知,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恐怕还没等众佛像,楚觅知的灵力就会透支,他必须得找一个可以躲避攻击的地方!
可现在四处都是佛像根本没地方给他们躲。
四处?
突然路时鸣想到了什么,他转身仰头看着身后最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发现在那极易因为被厚厚灰尘遮盖所忽略的佛像下,慈眉善目依旧。
他眼神示意楚觅知一起躲入佛像下的供桌,楚觅知点点头,一边抵挡住佛像不断的攻击,一般慢慢向释迦牟尼佛像下的供桌移动。
只是片刻,两人就已经到了供桌下,供桌下的位置很宽,路时鸣吹起了洗尘曲,楚觅知从乾坤袋中取出浮生琴,与路时鸣合奏。
相和的琴音与箫声仿佛穿过了十几年光阴,与十五年前他们夜猎结束兴起奏的曲子重叠在了一起。
清雅泠然的古琴与清越悠远的长箫相应和,琴音洗浊,箫声唤灵,两者相合把洗尘曲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三遍之后,众佛像的攻击渐渐停了。
以古琴收尾,最后一个尾音在空中泠泠作响,佛像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脸上也恢复了或慈眉善目或正气凛然的神情。
路时鸣和楚觅知走出去,各自将冰魄和浮生收回乾坤袋中。
路时鸣神色并没有松懈下来,一双星眸微蹙道:“还是要把这里的阵法破掉,阵法一日不破,这里还是困住佛灵生出怨气,一日不得安宁。”
楚觅知点头,与他出了正殿。路时鸣经过供桌时随手抓了把香灰,与楚觅知向外走去,外面依旧是草木疯长,满目萧然。
两人来到之前那人布下阵法的位置,与其他地方的满地尘埃不同,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那阵法所在的位置仿佛是一块被时光遗忘的地域,血色还是如当初那般鲜艳,像是刚涂抹上去似的。
路时鸣低头看阵,此阵虽极为复杂,但要改成极为相似的四象阵也不难,只需要将生门与死门的位置调换即可。
说做就做,路时鸣低头仔细察看,很快就找到了此阵的生门。
他想到,既然是用血和香灰混合而成的阵法,改也应当如此。路时鸣咬破手指,和着刚刚手上沾的香灰,向生门的位置抹去。
路时鸣触碰到阵法的一霎那,前殿和后殿的佛像都朝他们涌了过来,楚觅知用清辉剑身抵挡住攻击,对路时鸣说道:“你安心解阵,这里有我。”
楚觅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他望向正在破阵的路时鸣,阵眼中一张符纸做成的剑突然以极为惊人的速度,袭向路时鸣的后背!
可他赶过去已经来不及,看着陷入危险的路时鸣,楚觅知心神欲裂,本就因为灵力透支过大的他只顾奔向路时鸣,一时忘了抵挡被佛像击中,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千钧一发之际,路时鸣袖中的纸人突然感知到主人有致命威胁,用最后一点灵力自动化成人,扑在主人身前,帮主人挡下了致命一击。
自己却被那符纸做成的剑穿膛破肚钉在之前那座一直慈眉善目的佛像上,变成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小纸人。
符纸剑上沾着血迹,穿过纸人与其身后佛像上已经褪色血迹渐渐重合,那已经失去灵力的小纸人突然又十分诡异地动了动!
而这边的佛像向阵中心已经触碰了阵眼的路时鸣如暴雨欲催一般,略过楚觅知,集体向路时鸣攻去。
楚觅知用灵力将清辉剑置于半空,手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剑中,清辉剑身顿时流光溢彩溢满纯粹至极的灵力,所有的攻击如同堕入深海没有惊起半点回响,为路时鸣撑起一片安全的区域,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路时鸣见楚觅知吐血,心下一急,手下加快速度,电光火石之下,他终于将阵法改好,最后一笔落下,佛像的动作一顿,身上不断冒着的黑色怨气也在迅速地散去。
终于佛像停了下来,出窍的佛灵回到了原先的佛像中。
受人供奉多年的佛像,更何况是如此多的佛像一起攻击,此中耗费的灵力太多,纵使楚觅知再强大,此刻也支撑不住,他将悬空的清辉剑取下,盘坐在地上运转气息,双眸紧闭,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更是惨白如纸。
路时鸣早已心神大乱,他跑着去扶住楚觅知,道:“楚涧,你怎么样?”
楚觅知运转着内力,在体内周转了一周天抑制住上涌的气血,才开口道:“阿浔放心,我并无大碍。”
路时鸣见楚觅知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才稍稍放心了些许。
楚觅知站起身与路时鸣四处察看雷鸣寺的现状,路时鸣有些疑惑道:“奇怪了,之前雷鸣寺那么多弟子惨死于此,这里却没有半点怨灵的气息。”
楚觅知了然道:“是寂无方丈盖在弟子身上的那件佛衣,众弟子在阵法布下之前就已往生,所以这里不会有怨灵。”
他用为弟子做了自己所能做的,自己却灰飞烟灭化为浮尘,但寂无又不止是深藏功与名的浮尘,他更是一缕清风,解他人之困,顺天意而为,他是雷鸣寺真正的佛!
听着雷鸣寺渐起的鸟鸣与兽行的声响,不再是诡异的万籁俱寂,原本昏暗的云层散开来,露出云间的明月。
云开雾散见月明,一百年来被遗忘的雷鸣山又重新回到人间。
凉风吹入寺,菩提树叶时隔百年,又随风动。感受着凉意,两人的神色渐渐放松了下来,楚觅知打开地位仪一看,这里确实是灵溪镇,也是一百多年前的雷鸣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