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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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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是怎么死的?
高贵妃一贯爱如掌中宝的雪球,就悬在那红墙绿瓦上,低垂的毛迎风而动,刺眼的很。
她震怒,怒的不是痛失爱宠,而是有人胆敢挑衅她的权威,在她膝下捅刀子。
储秀宫里里外外一时不好过,连带着内务府都跟着颤三颤,奴才们心想这人忒是胆大包天,喂几块肉都怕委屈了的小祖宗,被从肚皮里朝外掏了肠肚,血顺着墙流下来,唯独那毛仍是白的。
可夜黑风高的偏僻地儿,连灯笼都不舍得照上一照,没人瞧见是谁犯的凶,更不会有人把宫道上的事儿怪罪到永巷头上去。
各宫里当差的小太监可受了苦,没日没夜的审问,不知所云的揭发,说的真真儿的,紫禁城外那撂地说书的都自愧弗如。
更甚是挖出来宫女太监对食的老黄历,一时间奴才们竞相指责怒骂,互相不敢抓花了脸,便把尿盆里的污秽拿来行凶,被辱者敢怒不敢言。杀狗的人一日抓不住,后宫里便一日不消停。
那芝兰心思狡诈,她偷挪到高贵妃耳根慢声细语,这始作俑者就归到前些日子跪倒在地家破人亡的娴妃头上。
“娘娘别忘了,那贱人肯定恨着您。”
这一切的鸡飞狗跳,起因都是因为一条狗。
袁春望背靠着恭桶席地而坐时,颇有种恶作剧瞒过了所有人的自得,一个明亮的笑在他脸上绽开,他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笑过。永巷清冷腐臭,老嬷嬷去别的宫里办差事,其他太监打着午盹儿,无人管着他难得的放肆,就算有,他也不在乎。
只因鲜活的□□在他手中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感觉,很奇妙,他心底是兴奋的。
那把鞋印落在他脸上的小太监被一盆粪水当头浇下时,袁春望是在场的,藏在墙角后的一双眼正认真的欣赏这场闹剧,扭打在一处的愤懑,被管事皱着鼻子拉开的嫌恶,宣人打入慎刑司时的求饶。
这不费吹灰之力的报复,袁春望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杀了一条狗而已。
从被迫接受当太监的那一刻起,袁春望就不再是抱有善意的人,养娘给予的人间温情太不足道。他是穿梭在紫禁城中最难寻捕的影子,有时归于暗处,你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影子千锤百炼,变的奇形怪状。
但影子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追寻的是什么。
袁春望推着粪车从小路慢慢悠悠路过时,像是算计好一般,迎面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宫女哭的梨花带雨,适时的白洁手帕递上,那宫女愣在原地,泪眼模糊前勾勒出的是一张面若好女的脸。
“你…”
“待会儿若让主子瞧见了你这红眼睛,罪过可是不小。”
宫女呆滞片刻回过心神,她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俊美少年,腰板挺的豁直,一丁点儿都不似其他各宫的太监,身上仿佛迎着光,那光点勾勒在他唇边,轻轻对着她笑了。
“别傻了,擦干泪再走,手帕是要还的。”
那笑带着善意,看的珍儿委屈。
她本意是想去储秀宫这阎王殿走一遭,罪名全揽,压根没打算回来。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天真以为自己一命可保娘娘安康,可她又怕死后娘娘没有心腹受欺辱,一时拿捏不定主意。见袁春望善意关心,委屈一时漫上心头,抑制不住的捂着帕子痛哭出声。
可惜呀,那日夜里模糊,她哪儿会记得,自己为替娘娘洗脱罪名,口口声声拉下水的便是眼前这个一脸惊慌的小太监?
袁春望是天生的演戏行家。
他放下粪车,将两双手按在衣袖上擦了又擦,两步近前想要安抚,又像是提防别人的目光,惊慌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适才放心着把手搭在珍儿肩头。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哭成泪人儿了?”
“别哭别哭,有什么难处,我自认比你稳当,也好替你拿捏个主意。”
你若是真的有难处,我便推上你一把,那火坑离你近在咫尺,你自己不跳,可苦了我这个看客,便帮帮你,不需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