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有龙》阖夙

5、过往

　　攻玉在寒潭里，伸出自己的手，明亮的眼睛小心地望着她，颇有一种托付终身的感觉。李娆会意，紧紧握着他的手，带他出来。

　　攻玉在寒潭待的久了，走路不稳，特别是在坑坑洼洼的魔窟里，几次险些摔倒，还好李娆支撑着他。可他过于高大，李娆搀扶的有些吃力，法术又只够他们隐藏气息，躲避魔窟魔兵，磕磕绊绊也才刚刚出了魔窟。

　　李娆看攻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就跟脱水似的，整个人离开寒潭就不对劲。

　　攻玉靠在李娆肩上，热气吹扫她的耳垂，耳边传来声音，就像以前她看到被丢弃的神宠的祈求。

　　他说：“姐姐，我们可以出去吗？”

　　“我答应你，一定可以。”

　　李娆给攻玉穿上前魔君的躯体，用剑意送他去百里之外，自己则留在此处与寒止交手，拖延时间，只希望自己手下的人平安将攻玉带回神界。

　　她闭眼，外面场景呈现在她心中，众多魔兵妖兽虎视眈眈看着魔窟唯一出口，寒止站在最远处，自以为掌握了一切。

　　李娆抬手，底层寒潭之中就有流水争先恐后绕洞而来，出洞口的那一刻柔水坚.硬成冰，席卷众魔，远处寒止挥扇高飞，低头再看，众魔倒地不起。

　　寒止笑道：“不愧为战神，百年未见，倒是又厉害了不少!”

　　李娆踏冰而出，青衣摇曳，奔他而去，寒止上天，步步为营，两人斗得难分胜负。突然李娆得手下千里传音，四皇子失踪，魔君打伤他们。

　　怪不得寒止在此拖住了她，原来魔君还在后面等着攻玉，他以为谁会来，繆浩天帝吗？李娆嗤笑!之后招招狠历，压向寒止，让他毫无反手之力。

　　寒止倒是不甚在意，笑嘻嘻的问她，“我听闻战神没有婚配，不如嫁与在下，从此神魔两界太平万年，如何？”

　　李娆打斗中听到他不要脸话，变了脸色，巴掌已经准备呼到他的脸上，却被寒止握住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

　　手腕上的触感让李娆火冒三丈，长这么大还没有被非礼过，什么豺狼虎豹不是被她打的满地找牙，区区手下败将还想娶她。她身后的手聚力，面上笑颜如花，一掌要了寒止狗命。

　　寒止后退几步，看着她消失在原地，他捂住微微发热的胸口，瞬间吐出鲜血，脸色苍白。

　　李娆，我们来日方长。

　　**

　　逃出魔界的李娆才发现寒止那个小人竟悄无声息废掉她的大半法力。现在就等于一个废物，回不了神界，无法联系仙人，只能留在人间休养。

　　现今，人间刚入冬，她必须尽快找到四皇子，防止妖魔鬼怪拿他的神躯驱寒，喝他的鲜|血补暖。

　　寒风刺骨，空气中还残留着四皇子的一丝气息，李娆步行，紧紧包扎的手臂僵硬下垂，血渗透布料滴了一路，纷飞细雪掩去了她留下的痕迹。

　　走了一天一夜，李娆最后是在西芷湖畔找到四皇子的。他以巨大龙形盘旋在湖底深处，紧闭双眼，龙角不断向上飘起暗流，附在湖面玄冰下，向远处扩散，李娆可以嗅到淡淡血腥味。湖中鱼儿受到惊吓，纷纷离攻玉很远。

　　她找了一处薄冰下湖，游去攻玉身边，发现龙角缓升的暗流是他流的血。她在神界学过天帝秘密教的御龙之术，双手置于龙角中间处，念了一系口诀，湖内波涛汹涌，攻玉身形渐渐变小，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掌中，轻轻蹭了一下。

　　李娆带他出了西芷湖畔。
　　离开之后，湖面玄冰碎裂，坠入湖底。

　　他们寄住在一家酒楼里，干净客少，免去被魔族发现的可能。白天李娆外出去码头，抗米袋赚钱买仙草治攻玉的龙角，夜里修炼。

　　不巧的是她在码头遇到两只抗米袋的鼠精，看她的眼神直冒绿光，她知道神族无论肉|体还是灵力对妖魔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但是他们对神族的畏惧与生俱来。所以李娆不怕，她凶巴巴地瞪了鼠精一眼。

　　鼠精感觉到了压迫，随后再也不敢抬头，只是默默抗米袋。

　　夜里拿了许多工钱，李娆就买了攻玉喜爱吃的栗子糕，思索今天遇到的鼠精，他们在此住了一个多月，攻玉在结界修养，她自己也了隐秘灵气，不可能还有妖魔发现的，除非寒止把他们放到魔界通缉令中。

　　今晚一定得离开酒楼。她加快步伐，怀中的栗子糕稳当至极。

　　攻玉鼻子灵，李娆还在楼下付银子，他就寻着栗子香来到李娆身后，从后面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头顶，有气无力道：“姐姐下次早点回来，好吗？”

　　李娆正与老板娘商谈，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紧紧抱住，有些不自在，可李娆没有阻止，攻玉喜欢亲近她的动作。但抬头就见老板娘一副笑嘻嘻的神色。

　　她温柔地拍了拍攻玉环着她手，以示安慰，对老板娘说道：“我弟弟他从小黏我。”

　　老板娘拿了钱，也就没有再多说。

　　李娆牵过攻玉的手，往房间走：“攻玉你以后不许抱我。”

　　他挣脱李娆的手，停下脚步，酒楼角端忽明忽暗的灯火印在攻玉脸上，楼道空无一人，他垂着头，没有说话。

　　李娆心里有事，走了几步才发现攻玉没有跟上，她回头，看到攻玉一人站在空荡楼道中，像一个做错事被抛弃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攻玉。”

　　明明晃晃的灯火让李娆看不太清，攻玉握紧的双拳冒着青筋，半垂的脸上闪着泪光，他紧紧咬|着下唇，不肯回应李娆。

　　李娆突然意识到，攻玉他还什么都不懂，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在魔窟深潭里没有人教他吃饭、穿衣、睡觉、练功，等待他的永远都是刺骨的潭水和魔族的欢笑，连夜里的好梦只能是奢望。

　　李娆走到他的跟前，垫脚准备捧起他的脸。攻玉却把脑袋送到李娆手掌下，蹭了两下，他红着眼眶说：“姐姐，我以后不要抱了，你别不要我，一个人我怕。”

　　李娆示意，攻玉就收起眼泪，脸向下，给李娆捧着。她撩开攻玉额前的青丝，看着他认真讲：“可以抱我，不过你要在没有人的地方，人多看到不好。”

　　瞬间，攻玉暗淡无光的眼睛亮了起来了，他点点头，扬起嘴角。

　　“攻玉明白，好东西要藏起来。”

　　李娆疑惑，问他：“谁告诉你的？”

　　“店小二昨日说的，他说我房里有好东西，我仔细想想你关着我，不让我见人，我就是姐姐你的好东西。”攻玉想了一天。

　　“是我的，但是今天夜里我们要离开酒楼，你先吃完栗子糕，我去帮你收拾衣服。”李娆把手中的栗子糕递给他。

　　为了制造假象，李娆每到一处酒楼都会给攻玉买三五套衣物，走时留一套有龙角气息的衣物，然后设结界，迷惑妖魔。

　　月光皎皎，空旷大道寂寥无人，李娆和攻玉走了一段路程，草木摇动，似有轻风来袭，李娆向后看，果然是两个眼冒绿光的鼠精，跟在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娆只恢复了三成，但解决鼠精绰绰有余。她抬手，利剑从身后缓缓升起，指向鼠精，却被突如其来的阴风拦住，宝剑振动无果，悄然落地。

　　“仙子别动怒啊！留下手中的龙，我们就让你走。”身后传来另一个妖的声音，四周慢慢起了迷漳，逐渐淹没李娆的身影，她的指尖灯，此刻竟燃不起来，护命宝剑也在迷漳之外。来的妖，她看不清功力，只能将攻玉放进元神里，往外穿送。

　　身处迷漳，李娆完全看不清地面，可是妖气却从四面八方涌来，来势汹汹，无法判断方位，一个，她心想，抬手挡住前面的练火，身后有人刺穿她的肩膀，鲜血淋漓，迷漳群妖躁动不止。

　　几个来回李娆明显站了下风，体力渐渐不支，难道李家最后一口人，不，一个神要死绝了，这该死的寒止，如果不是寒止出阴招，以她的千年之尊，还会怕这些，今后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思虑中被鼠妖偷袭，李娆中了一掌，倒地半天没能爬起来。胸口震动，五脏俱裂，吐出许多血，蛇妖居高问她：“一个神女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只要龙，给了他我就放你走。”

　　“没有龙。”李娆抹掉嘴角的血，闭上眼睛。

　　蛇妖看着李娆如此冥顽不灵，心里盘算，既然拿不到龙丹，那就拿了你的内丹，神女的也不会差到哪去。

　　蛇妖手指弯曲，地上的李娆紧紧握着自己的脖子，挣脱不开，气息逐步减弱，脑海中出现一只欢脱白虎，她心想，浩繆天帝会善待我的白虎吧，一定要找个漂亮男仙给她顺毛。

　　一阵龙吟出现在迷漳之中，堪堪吓坏了蛇妖的手，转眼看地面的人已经消失，地面涌起黑色玄水，一层一层，紧紧包裹迷漳，蛇妖在此难以呼吸，甚至游不出去，突然眼前漂来两个鼠精的身体，恶臭的血腥味环绕在他周围。

　　蛇精不停向上游去，却无法到达，他才知道，遇到了更厉害的妖。

　　正前方一片黑暗，水流厚重密集，拖着他的蛇身不断向下，压得他险些窒息。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亮光，他奋力朝那里游去。亮光动了一下，再看是巨大龙头，长长的龙须萦绕黑色烟雾，而他的身子早已被龙尾卷起，顷刻就会死亡。

　　眼前的龙看到蛇妖惊吓的样子，渐渐化为人形，一身黑衣加袍，衬托的越发白静，一时间蛇妖也看呆了。

　　他心里好笑，靠近蛇妖，伸手剜了他的心，蛇妖在恐惧中失去法力和性命。

　　四周渐渐退潮，迷漳有随之不见。

　　“攻玉啊，还想着关我吗？”他用手掌捧起李娆的脸，渡了一口气给她，“还是我来主导这个身体吧。”最后抱起李娆，消失在原地。

　　**

　　人间十年。

　　李娆发现攻玉和一起不一样了，没有再叫过她姐姐，反而直接喊她名字。他们一起出去，总是喜欢喊她娘子…

　　起先李娆因为病重，攻玉就以不方便为由要求和她同吃同睡，最后病好了，分房睡他就非常生气，去找了人比武，李娆怕他受伤，就勉强同意。但是睡觉可以，不能动手动脚。

　　后来又遭寒止追杀，辗转了许多地方，一路避开了魔族，同时也避开了来寻找他们的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