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毓静

1、缘起

　　我无意识地夹起一块琉璃糕，听丹青描绘着锦吟的及笄礼。由皇后亲自主持，太子妃率诸命妇前来观礼。
　　我似乎可以想象，锦吟穿着五重华服，宽大的裙裾逶迤，缓缓地走上织锦铺成的玉阶，庄重，高贵，一头浓墨般的长发被层层叠起绾成高髻，向天下宣示着这个梁国最尊贵公主的成年。

　　我有片刻的失神，凝望着琉璃糕里灿金的菊瓣。
　　仅仅三个月之前，我的及笄礼，只有陈贵妃带着十几个嫔妃宫女前来，将一支简单到没有任何修饰的金簪插入我的发髻。冷清而漠然，只是一个过场而已。

　　“公主，公主...”
　　我回过神，看见丹青不安地唤着我，眼中充满关切。
　　于是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安抚般地握了握她的手。是的，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我与锦吟，虽然都是梁国的公主，虽然都是父皇的女儿，虽然仅仅相差三个月，但是，我们毕竟是不同的啊。
　　我的母亲出身卑微，曾经是皇后凤鸣宫中一个掌灯的宫女。在帝王的一夜温情后有了我，之后被封更衣，赐住在这个狭小而偏远的院落。而在我的记忆里，父皇从未曾踏足这里。我的出生本就不遭待见，何况三个月之后皇后生下了锦吟。所有的目光与关注自然更是与我无缘。
　　母亲在我的记忆里早就化成了一个模糊而温暖的影子，我就算很努力地去想，也记不起她的样貌，记得的，只有她每日倚门遥望的背影，还有最后弥留之际那空洞的眼神，似乎穿越了我，穿越了重重宫闱，望向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年，我只有五岁。
　　趴在母亲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上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来了好多人，硬生生将我拉开，用被子把母亲裹住抬走，不管我再怎么哭闹嘶喊，也没有人理会。
　　再后来，丹青来到了我的生活中。长我三岁的丹青，当时也是一个孩子，瘦弱单薄，稀黄的头发被编成细细的辫子垂在脑后。她擦去我脸颊上的泪，对我说：“公主，奴婢是丹青。”
　　自此，十年，我的生命中只有丹青，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在这个似乎已经被遗忘的梁宫角落里，相伴着长大。

　　“公主，”丹青想了想，还是说：“据说齐国遣了使臣来，送上重礼，庆贺三公主及笄。”
　　“齐国？”我有些困惑：“他们主动送上重礼？”
　　“是的，听皇上身边的小路子说，是有交好之心。”丹青继续说着。

　　齐国是我们北方的邻国，常年冰雪，生存环境恶劣。在过去百年间一直贫弱，年年上缴岁贡给我朝，十年前，甚至要将太子送到我朝居住，名为友好往来，实为人质，以显示其对我朝的忠诚。
　　这个曾经作为人质的太子就是当今的齐国皇帝石让，二十五岁，年轻，冷血而善战。他登基以后的六年时间，齐国国力日盛，渐渐成为了我们边陲不可小窥的强国，年年滋扰我国边境，两国一直剑拔弩张，关系紧张，小战事不断。
　　齐国的主动示好，父皇必然是求之不得。我大梁虽说地处中原，物丰民饶，然而常年安宁无战事，朝中根本没有应对大战的能力，尤其是面对善战而彪悍的齐国。
　　他们明明处于强势，没有可能无缘无故地主动示好。必然是要提出条件，必然是有所求，然而，他们想要什么。
　　想到此，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微微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