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千年未待时》雅様

2、人面桃花相映红（一）

　　“嘶……”我倒吸一口气，“小姐你轻点儿……”
　　“居然又被萍甲打了，这次下手还这么重，”小姐一边用棉签往我脸上涂药一边皱着柳叶眉说，“她仗着母亲的势力总是欺负你们。”
　　“这么说，我，我不是第一次被她甩巴掌了？”我很惊讶。
　　“唔……”小姐说着将金疮药收回药箱里。
　　“小姐，你难道就不能跟你母亲说说，让夫人好好管管她？”
　　话一出口，没想到小姐的眼神立马黯淡了下来，轻声细语道：“洛乙果然忘了很多事阿……我虽叫她母亲，我我并非嫡出，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了……”说着小姐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原来小姐乃侧室所生？难怪萍甲都不把小姐放在眼里。
　　“小姐，都是洛乙不好……洛乙不该瞎问……”我心中的同情油然而生。
　　“哪里的话……”小姐眨了眨眼睛，待眼中的雾气退去，便说，“今晚献艺之后我是不需要在厅堂会客的，那会儿爹忙着宴会也无暇再管我。咱们俩去集市上游玩一番，可好？”“这……倘若被老爷发现了呢？”我问。想不到如此淑女的小姐也有叛逆的一面。“放心，我已经得到了爹的默许，子时之前回来便可。”听小姐这么一说我甚是开心，自从穿越以来我便闷在府上一次也没出过门。“那我们去哪里玩呢？”想这古代又没有ＫＴＶ又没有大型购物广场的，今儿个又不是传统节日。只见小姐狡黠一笑，贴着我耳畔缓缓吐出三个字：“迷，仙，阁。”“迷仙阁？”我用诧异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嘘——”小姐立马神色慌张地说，“你倒是小声点儿啊。”“哦，哦，”我压低了声音问道，“这迷仙阁又是什么地方？”说真的，这名字以及小姐的反映都让我认为迷仙阁不是什么好地儿。“就是……哎呀……就是……万花楼对面的那一家呗。”“万花楼？”这名字我一听我便知道是青楼，那迷仙阁……“啊呀小姐！难道那迷仙阁也是类似青楼之地？！”“嗯……今日是迷仙阁的头牌茗的献艺之日，她可是三个月才在世人面前露一次面呢！素闻她风华绝代，艺压群芳，你我今日但得一见便可。”原来小姐只是想见见迷仙阁的ＮＯ．１倒也无妨，不过我就纳闷了，两家青楼相距甚近，那竞争的压力岂不是很大？古人可真是没有商业头脑。

　　傍晚十分，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便已在厅堂候着了。小姐的金创膏倒是很有效，我脸上的浮肿已经消去了，只剩少许红印。老爷是个年近不惑的男人，举手投足见官样儿与文人的酸劲兼具。至于夫人，看眼神甚是严厉。她似乎瞪着我，定是萍甲又在她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少爷看上去正值双十年华，眉目倒也还清秀，只是那眼神飘忽不定，似有几分狡诈。小姐今晚一身粉色绫罗裙，发髻高绾，缀以珠花，面上略施粉黛，清新脱俗。老爷还有三房小妾，其子女书康、书俊以及尚且年幼的淑玉都未在今日的场合出现。淑眉因为其母好歹是侧室，故而今日得以露面。
　　“老爷，”家丁丙福勾着背从门外进来，“王爷他们已经从西厢房转至厅堂了。”“还不快快有请。”“是。”
　　“林兄，近日可好？”一个爽朗的男声从门外响起，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小王爷紧随其后。很明显，中年男子便是嘉奉王爷。老爷忙去迎接：“王爷快快有请。”“诶，林兄何必如此客气，今晚你我定要喝个不醉不休，哈哈哈……”“好！既然王爷有如此雅兴，那我林某人一定奉陪到底！呵呵……唷，离儿，几年不见，已经长成堂堂男子汉了阿！”老爷笑着望着王爷身边的青衣少年。“离儿，还不快见过你林伯父！”王爷转身对小王爷说。“潇离见过伯父。”小王爷慵懒的语气中竟有几分不屑，看来这个管潇离还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呵呵……”似乎听出了管潇离语气中的意味，王爷有些尴尬地说，“犬子就是朽木不可雕也，林兄莫要和他计较。”“王爷这是什么话，贤侄可是一表人才阿，我林某羡慕还来不及呢！不过……今日为何不见郡主一同前来啊？”老爷脸上挂着假笑问道。“唉，”王爷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小女生性顽劣，闷在府上好几日了。今日一闻要前来拜访学士，便和她的一帮随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不知在哪逍遥呢！”“郡主的性子倒与王爷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神似呢！”老爷笑道。“本王也奈何不了她啊，呵呵呵……”

　　宴会上，管潇离和林书谨有说有笑，不过他的眼神却在四处逡巡，一不小心，我和他对视了一下，不觉心头一紧，我向来对帅哥的眼神是没有抵抗力的。只见他微微一笑，眼神中颇有几分玩味与不屑，微扬的嘴角竟有一丝邪气。终于轮到小姐上场了。两位家丁将柳琴架好，小姐缓步走至厅堂中央，向王爷一席行了个礼，姿态翩然。玉指轻轻拨弄，音符一点一点从指间渗出，一曲《寒鸦戏水》博得满堂喝彩。“好！！”王爷鼓起掌来，“淑眉果然是才貌双全！！哈哈……”“淑眉献丑了，承蒙王爷夸奖。”小姐又行了礼，便退下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向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便跟在小姐身后匆匆退向外厅。
　　“怎么样……还行吧？”小姐问。
　　“简直没话说！”我笑着竖起大拇指。
　　小姐会心地笑了：“那咱们启程吧。”说完搀起我的胳膊就往门外走。“等等……”我拦住小姐。“怎么了？”“嘿嘿……看这个！”我满脸笑意从袖中掏出两条面纱说，“小姐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去那种地方怕是有损名誉。虽然我们只是去一睹花魁的芳容，但倘被好事者认出来，怕是会造出些谣言。来，洛乙帮你戴上。”说完走到小姐身后将面纱系好。“还是咱们洛乙贴心啊。”小姐戴上面纱，脸庞的轮廓依稀可见，一时间多了一份朦胧之美。
　　出了林府的大门，我顿时倍感放松。自我穿越以来，便不允许我有一丝往日大学生的傲气，怕是连做人的尊严都被削减了几分。封建社会着实不适合我，然而现在的我身为一个地位卑微的奴婢却无能为力。这里等级制度森严，没有平等可言，除了小姐以外没有哪一个人是真心待我的。遇上这样的主子已是我不幸中的万幸了。和小姐来到街市，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行人来来往往倒也还热闹。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似乎都忘记了彼此的主仆身份，反而像是一对亲密的姐妹。曾经，这样的快乐对于我来说是唾手可得，和每个成长在那个年代的孩子一样，走过小学，初中，高中，成长着，快乐着，为了曾经的目标奋斗着。然而，此时此刻，望着无比开心的淑眉小姐，我是该同情她的深居简出，还是该为了自己如今的处境顾影自怜？
　　“想什么呢？”小姐围着面纱的脸突然在我的面前放大，“看我买的这些小玩意儿，不错吧？”我一看，天，她真真是个购物狂，就我发呆的那会儿功夫，便买了Ｎ个簪子、钗、珠花、压鬓……“呃……不错不错……”听我这么一说，小姐莞尔一笑，指着前方说：“瞧，那儿便是。”顺着小姐手指的方向，远远地就看见阁道相望的两楼热闹非凡。走近一看，右手边的万花楼下尽是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招揽顾客，果然，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啊！感叹中……不过相比之下左边的迷仙阁可谓是人声鼎沸，客人络绎不绝。不过……奇怪了，这客人怎么多半是女子，太不可思议了吧？
　　“洛乙，”被小姐这么一叫我迅速回过神来，“咱们进去吧。”刚一进门，一位徐娘半老满身脂粉味的老鸨便笑脸相迎。似乎是从小姐的穿戴和气质中看出此乃名门闺秀，只见她狐目一转，便笑得更是灿烂了，整张老脸都被挤作一团，面上的粉往下扑扑直掉：“两位姑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瞧这一路上的，”说着还不忘用绢儿在小姐肩头轻轻打两下，“今儿个可是咱们迷仙阁的头牌登台献艺呢，两位快快到雅座休息，六子——”老鸨往后吆喝一声，一个貌似小二的人以光速闪至眼前，“快快给两位姑娘上茶点。”老鸨吩咐道。“好咧～两位这边请。”六子立刻招呼我们至雅座。看台的中央有两处雅座，我和小姐便选择了左边。
　　和小姐一同坐下后，我便四处打量着这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足的“青楼”。奇怪，为何进进出出的多是女子，而接客的全是容貌姣好的年轻男子？……啊？！难道，这里是，是，男伎馆？！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我这一世的清白啊……
　　“洛乙，”看出了我的目光呆滞，小姐诧异道，“为何如此神色僵硬？”“我……小姐，这里是男伎馆是吧？”“是啊。”小姐不以为然地说。我额上顿时降下三道黑线，算了算了，既来之则观之，只是看看又何妨？
　　看台的上方是一亭台式建筑，题名曰“凛月阁”。阁周缀以帷幔，此时的帷幔是垂下的，看不见里面。阁内的灯光被人点亮，烛光跳跃了两下便平静下来，使得凛月阁略显朦胧，依稀可见阁中一架古琴的影子。原本吵吵闹闹的看台立马安静下来。台下的小姐们各个满脸期待，目光灼灼，此情此景，用“花痴到家”一词来形容毫不为过。看来这个即将登场的“他”而非“她”早已声名远扬了。恍然间，一个纤长的身影显现在帷幔后，轻轻坐下，拂袖抚琴。顿时，全场间所有的言语之声、嬉笑之声、抽气之声乃至嗑瓜子之声全都，戛然而止。
　　光这影子都令人叹为观止了。全场仿佛凝视神七发射一般等待帷幔的揭开。当帷幔的阻隔消去的那一刹那，我，呆了：
　　只见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如蓝色妖姬般绽放，如瀑的长发铺至腰间，一支玉质束发长簪寒光盈盈。此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明眸善睐，肤如初降瑞雪，吹弹可破；朱唇榴齿，的铄灿练；擢纤纤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当玉指划过古琴冰弦的那一刹那，灵动的音符如冬日清晨的阳光般徐徐铺展开来，辗转，跳跃，萦萦绕绕，宛如天籁，令人无限遐想。一曲《流云》被如此演绎，全场无一不痴痴然，此人此曲，吾辈纵然是音痴也定当三月不知肉味！
　　阁中人若是女子，定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他便是，茗。
　　半饷，无声。只见阁中人悠然而退，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待观者皆醒，阁中已空空然。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如此绝色的男子……”我呆呆地说。“果然名不虚传，”小姐面露钦佩之色道，“他日定当拜他为师，习古琴之长。”“他的演奏技巧真不是盖的！”我笑道。“什么……‘不是盖的’……？”小姐奇怪地望着我，“洛乙又在胡言乱语了不是？”“呵呵……一时激动……”我嘿嘿地笑着。
　　茗。我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清新淡雅，出淤泥而不染。难道这个茗也像很多电视剧上的人“卖艺不卖身”？呵呵，我又在ＹＹ了。
　　“诸位小姐们，”老鸨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上去（唷唷唷，果真是鲜明对比啊），依旧是满脸纠结的笑，“众所周知，我们迷仙阁的茗公子是每三月献一次艺，每六月接一次客。今日亦如半年前，哪位姑娘要是能拿下本阁献上的几道陋题，便可与茗公子共度春宵一夜。”话音一落，台下便立刻议论纷纷，她们讨论的多半是半年前出了那些题目等等。这时，我余光瞥见右侧的雅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堆满了人。坐正中央的是以为未及双十年华的女子。此人身着黄色绣着孔雀的碧霞罗，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斜斜一系，倒是添了一分女子鲜有的洒脱。女子容貌姣好，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冷冷地锁定凛月阁。她周围一群统一着装的男子个个看上去武艺不浅，看来此人定是来历不简单。
　　“小姐，”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小姐，“你看那边那位女子。”小姐转头朝右望去，脸上浮现一抹诧异道：“郡主……？”“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小声说，“她是郡主？”“正是。他便是嘉奉王爷的长女管潇仙。”“晕……居然跑到这儿来了……不过她不会认出我们的。”我笑道。却见一抹忧虑呈现在小姐脸上：“只是……这次她怕是又要掀起些事端来。”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会吧，这么猛？”小姐无奈地点了点头说：“不过，她虽每次都弄的满城风雨，倒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你我莫要惹她便是。”“嗯……”我点了点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我们又不要什么春宵一夜……”还未等小姐回答，台上老鸨的声音便挪开了我们的思绪。
　　“诸位，”老鸨道，“第一题现已在此，请看。”语罢只见她一挥手（其实这动作倒真有几分优雅），身侧小厮手中的卷帙便徐徐展开：
　　远望巍巍塔七层，
　　红光点点倍加增。
　　共灯三百八十一，
　　请问塔尖几盏灯。

　　什么？我被雷到了，居然是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