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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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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
刺目的红铺天盖地,唢呐锣鼓的响声传遍琼玉宫的每个角落。
月裳鸣低垂着臻首,唇红齿白,但是她不美,铜镜里的女子让她恐惧到了极点。没有一个新娘会有如此丑陋的面孔,那道结痂的疤痕从左眼下划到了嘴角,横亘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容貌为之支离破碎。
喜乐肆起,锣鼓翻天,但是她的房内却是静谧到可怕。
朱红的门被轻巧地推开,千年不变的一袭雪衣,她轻盈地如同冬日里的白雪,雅致清脱。
月裳鸣皱着眉,她别过了头去,她不想看见这个女子,更不想看到铜镜里的自己。伤痕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他们却在往上撒盐。
“你真的想要嫁她?”慕甚雪走到了她的身后,缓缓地说道。她的声音总是没有温度,让人听得寒冷。
月裳鸣垂下了眼帘,她未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不会娶你的。”慕甚雪冷冷地说道。
“你又如何知道?他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月裳鸣有些激动地说道,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她从未这么心虚过。
慕甚雪听得嘴角浮起抹笑意:“你知道为何他会不要你么?”
月裳鸣错愕地抬起了头,红烛的光芒照得那个女子美艳极了,而铜镜中的人身着着喜服却是苍白若纸,有种空灵的可怖。
“因为你是个累赘。”慕甚雪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转到了铜镜面前,烛影深深照着那双琥珀凤眸空洞万分,她用白皙的指尖刮过那道伤口,月裳鸣不禁瑟缩了下肩膀,但是被她又重重地按到了椅子上:“一个总让人收拾残局的女人就像是个孩子,你可以让他宠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但是,不可能是一辈子!”
“你撒谎!他说过,他是我一个人的!他不可能会这么对我!”月裳鸣摇着头,环佩发出急促的沙沙声,唇上的胭脂被咬得零碎,她的心开始疼得裂开。
“我为何要撒谎?若是你今日还像往常那种狐媚样,那么还可以拴住他,但是如今呢?你已经是个丑、八、怪!”慕甚雪的眼睛闪出妖异的光泽,就像是淬了毒一样。
“你不要说了!”月裳鸣失力地捂住了耳朵,脑海里翻搅着三个字——丑八怪!
她奋力地冲出了门口,凤冠散落到了地上,满头的青丝凌乱地随风飘起,和着身上刺目的猩红,就像是一出绝艳的画,若是她还有过去的容貌,那么这幅画一定很完美。
悠长的长廊边,玉琉鸯斜斜地靠在廊柱上,看着那抹悲痛欲绝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看着她心疼还不如去追她。”慕甚雪走了出来,斜倚在他的身旁,用手勾着他尖尖的下巴冷声道。
“你给我走开。”玉琉鸯站直了身体,将她推了开去,目光中冷冽迸发。
“过河拆桥。我已经答应你让她伤心了,你居然还这么对我。”慕甚雪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了缕嘲弄。
“还不够,伤心还不够,应当是死心。”玉琉鸯的眼里滑过到厉色,没有半点情绪般说道。
“只怕是她死心了,你的心会更加难受。”慕甚雪用手指在他的身上描摹着,臻首微微扬起,轻声道:“鸯,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装高洁也好,装妩媚也罢,再如何勾引你,你都无动于衷。就连鸳他都爱上了我,你还是如此……若不是我如今已经放手,我肯定会被你活活地气死。”
“你说够了么?”玉琉鸯拨掉了她黏在胸口的手指,冷冷地说道。
“还没有。”慕甚雪哧哧笑道,她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惧色:“月裳鸣就这么好,那你为何又不敢娶她?今天你还想对她做什么?”
“你若是不想让我杀了你,你就继、续、说!”玉琉鸯的指节发出咯咯的声音,面色生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慕甚雪一改妩媚的神态,傲然地昂起了头:“杀我还不简单,只怕你还想利用我罢了。”
说着,她转过了身,翩然地离开了。
玉琉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却是露出深深的寒意。
月色初上,树影婆娑。
月裳鸣蹲在樱桃园里,鼻端萦绕着樱果熟透的香味,眼里的泪水不禁又流了出来。
忽听身后踩断树枝的声音,她慌乱地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
“我当是谁呢?怎么新娘子跑了出来,呆会的喜宴可是怎么办?”冷跃的声音调笑地在她耳畔响起。
月裳鸣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添堵,泪水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冷跃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肩膀,不禁错愕道:“小美人,你怎么了?你大喜的日子,我都未哭,你哭什么?”
月裳鸣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是厉害了,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呜咽道:“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
冷跃僵直的手放在身上两侧,几度想要抚上她柔弱的身体,却始终在半空落了下来,他站得笔直,只是借着胸口让她靠着,但是眼里却是辛酸万分:“怎么?玉琉鸯他欺负你?”
月裳鸣也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不禁离开了冷跃的怀抱,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不舍得你们。”
“我有没说过,你这样子的笑最难看了。”冷跃蹙紧了眉头,用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微微笑道:“你可以日后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你要走么?”月裳鸣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冷跃还有很多事她都未有弄明白。
“恩。难不成吃完喜宴还赖着不走?”冷跃笑道,漆黑的眼里滑过到痛楚。
“你的武功为何会……”月裳鸣看着他眼里的痛楚,心里也很不好受,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来安慰他。
“胧隐庄的内功心法本来就是这样,很容易散功,但是又很容易上去。你放心,诸葛大夫已经给我吃了好几副药,又打通了筋脉,待过段时间功力又可以回来的。”冷跃淡然地说道,眼里却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哀伤。
“那就好了。”月裳鸣点了点头,心里似乎释怀了点,她抬头看了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补补妆,现在一定是弄花了。”
冷跃看着她的脸,虽然有着条突兀的疤痕,但却依然让他的心有些难以承受的跳动,如果她是属于他的那该多好,他此生一定是无憾了吧。
“小鸣。”冷跃看着她转身的背影,不禁开口喊住了她,他还是有些不舍。
“怎么了?”月裳鸣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娇笑。
月光下那一半的脸隐在了阴暗当中,右脸美艳如初,就如同回到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你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冷跃开口道。
月裳鸣疑惑地摇了摇头。
“你变得更美了……”冷跃说道,他的眼里露着邪气还有着些眷恋,淡青的脸纹在脸上发出韶美的光泽。
月裳鸣浅浅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走了回去。她未料到,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么邪气俊俏,丰神玉润的脸,在那之后见到的会让她为之心碎。
“吉——时——到——”随着嘹亮声音响起,红烛噼啪点燃,照得漆夜里如同天边的晚霞,她戴着朱红的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往外走去。
玉琉鸯笔直地站在高台之上,底下有着少有的静谧。只要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都来了,曳邃门的位置上,游溟的眼睛一直未有离开过台上的男子。
那抹眼神不是喜悦,而是愤恨,因为玉琉鸯的决绝。
正是他的决绝,才引得了台下的鸦雀无声。颀长的身姿,绝代风华,扬起黑缎般的青丝,让他的脸显得韶美无比,但是站在一片朱红当中,他穿得居然是一身浓重的玄黑!没有一丝色彩的黑色!没有丝毫纹饰的黑色!
月裳鸣低垂着臻首,丹红的盖头让她没有看见眼前的人。只是瞧着脚下,新绣的纹彩鸳鸯弓底鞋,精致小巧。虽然她的心还是忐忑,但总是凝聚着淡淡的喜悦。
玉琉鸯清了清嗓子,在白玉觞中倒上满满的一杯酒,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玉某感谢各位驾临寒舍。但是恐怕今日之事要让各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在此,玉某先自罚一杯!”
话落,他仰头饮尽杯中物,尖尖的下颚扬起道漂亮的弧线。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看了眼一旁的月裳鸣继续说道:“玉某今日有三件事情要公布于众。”
说着,他顿了顿神,底下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玉琉鸯浅浅一笑,眼尾的凤翎泛起道璨金的光泽:“玉某从今日起将不会是琼玉宫的宫主!在下将会取回自己所该得到的东西,那便是曳、邃、门!”
话未落地,底下便是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台上的玉琉鸯,风姿卓绝,黑发翻飞,他的傲然让所有的人都为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