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花欲燃》关峦十五钩

3、杀手也能救人

　　那农妇还没有开口，从庙里突然就冲出来一人，身穿赤红色衣衫，脸面却比农妇白了许多。

　　她匆匆地跪倒在地，连着膝行几步到了薛时停面前这妇人二话不说，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再等她停了动作，抬起脸时，那额头处已经是又红又肿。

　　薛时停眼睛一睐，身后的鱼盏便了悟了其中的意思，连忙上前搀扶那妇人。

　　但她泪眼汪汪，脸上更是一塌糊涂，只仍然顽固地跪在地上。连那农妇见状也开始小声地劝慰她。

　　终于过了片刻，赤红衣衫的妇人哽咽着开口。

　　“大人，这位大人。我乃是福杨村村正的娘子，我家相公带了村里人进了观音庙之后，自己拿了那门板坐筏划回了村里。”

　　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水涟涟，鱼盏也直起身子站在了一边。妇人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才又继续说道，“他说是村里还有不少人没出来，要回去救人。可是您看看这四面的水势，他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拿什么救人啊。”

　　薛时停听到此处才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妇人的言下之意，他亲自低了身子双手轻轻托起她的肘部，稍一使力，总算将人扶了起来。

　　“夫人莫慌，本官既受圣上谕旨前来治理水患，便当竭力为百姓解忧。我明白您的意思，身旁的这几位都是武艺不俗之人，您且放宽心。”

　　那妇人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折川等人便知道自己相公有了一线生机。

　　这时她也顾不得薛时停朝廷命官的身份，一只手反握住了男子小臂，嘴唇发颤，“大人，大人，他这一去已经是两天了。如果能见到活人救了回来就是最好，要是……要是……要是人真没了，也劳您把他给带回来。”

　　薛时停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眼上长而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扇动着。

　　他终究还是颔了颔首。

　　安抚好那村正的夫人后，薛时停稍稍看了眼这观音庙四周的环境，接着便又带着鱼盏等人返回了岸边。

　　“听那村正夫人所言，水上想必还困着不少百姓。鱼盏你带着几人一道回城里，这次不用艄再多征几条船来。折川、善刀同我一起去寻村正，其余人在此地等候。”

　　薛时停两条眉毛深深地皱在一起，眼角余光瞥向穿着一身靛青衣衫的鱼盏。

　　“等船艄妥当，你便带着他们去水上仔细地搜寻，若有存活的百姓务必救下来带回此处。”

　　“是。”

　　折川拔了嵌入那坡里的竹竿，手上使力，在水面一划，艄便往前行了一大截。

　　天上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四面都是污黑的脏水，虽然下过雨空气会清新些，但那股难闻的泥腥与腐木的味道还是叫薛时停微微皱了眉头。

　　那村正夫人既然说她夫君是往福杨村里去了，薛时停看了一眼汪洋的水面叫折川往杨树多的地方去。

　　因洪水过深，水面上只能零星地看见几株杨树一丛灰扑扑的树冠。

　　折川无奈，撑着船艄在一处绕来绕去。这时善刀朝远处看去，视线落在远处水面上漂着的一块门板上。

　　因为离得还有些距离，只能隐约看见上面似乎是坐着几个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缓缓地划动水波慢慢前进。

　　善刀朝薛时停拱了拱手，“大人，那边的水面上有人，似乎，是在一块门板上划水前进。”

　　薛时停如鸦羽般的两道眉微微舒展开，他轻咳一声，眼角的余光扫向折川。

　　那娃娃脸的少年连忙点了点头，手腕一转掌心握着的竹竿便调了个方向，船艄朝着那片水域悠悠而去。

　　到了近前，薛时停才发现那门板上一左一右地坐着一中年男子和妇人，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那男子还丢了一只鞋，而门板的中间躺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

　　他视线落到那人脸上，发现这个人竟然就是先前他离开客栈之际还在窗前看雨的苏妙瞳。

　　她此时浑身湿漉漉的，火红的衣裳将女人曼妙的有致曲线描摹得一清二楚。只是她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双目紧闭，嘴唇也泛着粉白色。

　　折川从薛时停身后斜探出个头来，他看见门板上躺着的人，轻轻地“咦”了一声。
　　薛时停身子一转遮住了少年的目光，他又瞧了瞧那中年男人。

　　他五官生得老实周正，一身的衣衫也比旁边那位妇人的要好上些许，再想到他们身下的那块门板薛时停便肯定了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位村正。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上刻四朵栩栩的祥云，“这位想必就是福杨村的村正了，本官姓薛，乃是朝廷此次派来赈灾治水的官员。想必这位大娘也是福杨村的村民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为何会昏迷在此。”

　　“见过大人，小民李立正是福杨村村正。这位是李翠娘，也是福杨村的百姓。”那中年男子连忙身子前屈，改坐为跪，手指指向躺在门板中间的红衣女子，“是这位，这位，唤什么名字来着。”

　　那李立话头一时停了下来，微微偏头向那李翠娘发问。

　　“回禀大人，这位民妇认得。她姓苏，唤作妙瞳。”

　　李翠娘眼睛下垂，瞧向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怜爱之色来，“她母亲曾是我们福杨村的一位富家小姐，父亲乃是赘婿，叫做苏峦。”

　　“对对对，苏妙瞳。便是她救了我们二人呐。”

　　他们嘴里所说的东西其实薛时停都知晓，那日杏子林里那女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他心存疑虑便让鱼盏派人去暗自查探。

　　男子眼神深邃尾音长长地拖曳，语调上扬宛如一柄银钩刮在众人心上，他开口便问，“既是这位苏姑娘救了你们二人，那她如今为何脸色苍白地躺在这里。”

　　那李立闻言，便同李翠娘二人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姜遇回忆起当初剧本里的一个细节。

　　那洪水来势凶猛而突然，还有不少百姓没来得及逃出来。

　　因此她所想的救人之法，就是前去洪水上救出那些被困住的村民。

　　这具身体自小便练过武功，内力深厚，在水面上虽不能如履平地但是借助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树木枝干应该也能勉强地站住脚。

　　这新奇的感受还未维持一会，姜遇眼神往前一落便眼尖地发现在一处水面上漂着一块褐色的门板。

　　那门板边上还漂着一只布鞋，不用多想便知道那里是有人落水了。

　　姜遇以水面上的多根枝干为借力点，几个起伏便来到了那门板上。门板旁边的水看着尤为深邃，姜遇微微低了身子一看，发现那水下原来有一处旋涡。

　　姜遇站直了身子，这水极深，就算这具身体的素质摆在那里，她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女子眼神落在那只布鞋上，一看就知道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穿的。

　　而且这门板虽然老旧了点但看着似乎还挺结实，想来这人不会凭白地划了门板在水面上漂着吧，定是有什么急事或重要之事。

　　姜遇的哥哥小时候在游泳池里玩水就险些死掉，还是家里的园丁看见了飞扑下去把人捞了上来。

　　那老仆人虽然不会水还是努力了一把，自己学了好几年的游泳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还会武功。

　　姜遇认命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子伸长，直直扎入了那旋涡之中。

　　如果失败了，那什么狗血的任务还未完成，应该会像别的小说里那样像游戏里那样，再来个二周目的吧。

　　姜遇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进入那旋涡之中，姜遇整个人便被卷了进去。她一边闭了眼睛屏住呼吸，一边开始丹田运气护住自己整个身子。

　　等她发现身子停滞在一处的时候，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去看。

　　她这才发现昏黄的水底里落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竟然是两个人。

　　姜遇摆动双脚朝两人游过去，她靠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两人还睁着眼睛，是会水的。只是他们脚下被一团乱布重重包裹在了一起。

　　女子俯下身子朝着那乱布团游去，她一时之间找不到那团布的头就难以解开，于是索性咬牙手上运力以手做掌，直直地劈开了那些乱布。

　　那被困住的两个人脚下猛得一通乱蹬，便挣开了去。

　　然而姜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开始眩晕起来。

　　她家里请的游泳教练是退伍的士兵，曾经在抗险救灾的一线待过。

　　这时姜遇脑子里突然蹦出那位教练曾经说过的话来。

　　如果在水下遇到旋涡，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其切线的方向游离旋涡中心，当采用蛙泳姿势而非直立踩水。

　　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试图摆脱那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一手拽着一人按照那个教练说的方法朝水面上游去。

　　姜遇的头一露出水面，她握住两人手腕的手便疲软了下去，整个人像只软脚虾一样缓缓坠入脏污的水里。

　　险在李翠娘眼疾手快，一边将人捞住带在怀里一边朝着那门板游去。

　　“老李头，你看看这个女娃娃像不像她。”

　　等三人好不容易都上了那门板，李翠娘仔细打量起女子的面容来。这一打量，便发现她脸上有股淡淡的熟悉感。

　　“她？哪个！”

　　“李如沁呐，那个家里开酒楼的。”

　　李翠娘拿手比划，一只手掌虚空地遮住了女子的下半张脸。

　　果然，那眉目闭起来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润秀雅。

　　只是方才在水下见到眼前这位姑娘，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比李如沁多了几分冷艳，眉心一道短疤就又添了几分瑰丽。

　　妇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话中有些急促，“哎呀，我想起来了，妙瞳是不会水的。竟为了救我们俩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