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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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细碎的阳光斜撒着，透过茂密的枝丫，滤下几束，落在黎青羽的眉眼间。
熟睡的人皱了下眉梢，好像被那光惊扰一般，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混沌，夹在瞳仁中的茫然显而易见，黎青羽恍然记起，自己应该是死了的，景明二十三年的冬天，因病而逝。
她应该是死了的。身体逐渐虚弱、逐渐被腐蚀的感觉还犹在心间。可是现在……
黎青羽慢慢抬起手，这双手细嫩光滑，十指青葱，还没有外放时在田间劳作留下的厚厚老茧，也没有老去后满手的皱纹，只有因写字而磨出的细小的茧子。
是南柯一梦吗？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意料之中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按下心中的疑惑，细细地打量这间屋子。
除了身下的一张床之外，只旁边支了个洗脸用的木架子，再远些便是零散摆着的几个小鼓凳。
只这几样东西，便使这个原本不大的屋子逼仄起来。
这般拥挤狭窄的地方，黎青羽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过了，却泛着熟悉的味道 ——
黎青羽的手微微颤抖了，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缓缓升了起来，她没管自己衣衫不整，鞋子也来不及穿好，慌乱地从床上跌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向院子走去，径直走到水井旁边。
深吸了一口气，黎青羽透过清凌凌的井水，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几岁的青葱模样，还不曾被命运狠狠敲打过。
她的手慢慢地抚上脸颊，愣了半晌，恍恍惚惚的笑出声来——早逝的爹爹、一生求而不得的爱人、被诬陷致死的知己……这些，竟然全都有机会再来一遍！
黎青羽把头埋进掌心，依靠着井壁缓缓地蹲了下去。少年人单薄的脊背，在清风中有些微微颤抖，似是在极力压制自己。
重、来、一、遍、啊！
“青羽、青羽，起了吗？”
是爹爹的声音！黎青羽一瞬间惊醒过来，猛然回头看向大门。只听到“吱呀”一声，她一手握住井沿，指节发白，死死地盯着门口。
“爹爹！”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爹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音容笑貌分毫不差，黎青羽的声音有几压不住的分哽咽，这一刻，她的眼里实在是容不下别的了。
白氏厢却是有些心虚，他抓了抓身边的菜篮子，又咳了两声，强自镇定，笑着看向女儿。这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青羽，你怎么了？怎么衣服也不穿好？发生了什么事？”白氏惊诧，自己这个女儿少年老成，什么时候都是规规整整的，哪有过这样衣衫不整的时候！
黎青羽心中正是激动，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话，面色一滞。
她低头赶紧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白色的里衣，鞋子也没有穿好，脸“腾”得一下就红透了，尴尬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完，逃也似的赶紧回了屋。
白氏见她这样脸红的样子，明白女儿是一时失态了，若是别的时候，他现在肯定要好好嘲笑一番。只是现在，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了自己身后跟着的人。
他今天实在是心中有事，想着自己梦中的事情和刚刚遇见的大师。
实在是有些开不了口。
唉，自己这个女儿，从小主意大着呢，若是她看不上自己给她买的这个夫郎，怎么办？可若是不娶，白氏想到梦中女儿孤零零的一个人，眼神暗淡，一瞬间狠下心来，娶，一定要娶，不娶我就打断她的腿！
只是这些话，到底还是得关起门来再说。
“先进来吧，先进来再说。”白氏对着身后跟着的人说。
他身后跟着个小公子，一身破烂的衣裳，低着头，只让人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发顶，青丝及腰，许是长久没有打理的缘故，有些许的凌乱。衣服袖子有些短，在破旧衣服的映衬下，一节皓腕白的发光。
白氏的话音刚落，那小公子就动了，低着个脑袋，像个小蘑菇似的，缓缓移到了院子里面。
“青羽啊，你如今也大了，也是到了该娶夫郎的时候了，所以我……”白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旁边的男子，将他拉到刚刚洗漱过后的黎青羽的旁边，“我给你捡了个夫郎！”
黎青羽一愣，有些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捡了个夫郎的意思，爹爹给我买了个人？村中偶然有娶不起夫郎的，就会到镇子上向人牙子买上一个，因为不好听，向来都说是捡来的。
自己才十五吧？竟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黎青羽忍不住向那小公子看去，这一看，又是大惊失色！
这张脸，竟然有两分像沈钰！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只是那双和沈钰相似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害怕和迷茫。这几分害怕让黎青羽回过神来，沈钰从来都自信张扬，断不会露出如此神色的。
白氏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禁得意，本以为自己今天是要费好一番功夫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女儿竟然和这捡来的男子看对眼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觉得大师不愧是大师，说是命定姻缘竟然这般准，女儿一下子就看上了！
黎青羽一下子从那双眸子中清醒过来，声音都不自觉抬高了：“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沈钰，黎青羽冷静下来，现在这个时间，沈钰应该还是好好地沈家小公子，沈家京城望族，沈钰高门贵子，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出现在黎青羽的生活中的。
想到这里，黎青羽收敛了神色，淡淡道：“爹爹，女儿如今才十五，常言道先立业后成家，还是等我考上秀才后，我们再说成亲的事。这小公子，我不可能娶，爹爹就不用白费心思了。人您还是从哪里来的，送到哪里去，免得污了小公子的清名！”
白氏见女儿如此，心道不下剂狠药怕是不会听话的。心思一转，柳眉倒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不行！人我都买回来了，我还能送到哪里去！不管你高不高兴，你都得娶！”
黎青羽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的夫郎一定得是沈钰，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
而且……爹爹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上一世，爹爹一辈子都没对她说过重话，更别说强迫她娶夫郎了，这其中必有隐情。
“爹爹，为何突然想要为我娶一名夫郎？”黎青羽问道，力求得到更多的信息。
白氏一脸坚定，语气坚决：“大师告诉我，你如果不和他成亲，你就会一辈子孤苦无依！这婚，一定得成！”
黎青羽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若是以前，她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可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脑中多出来的六十多年记忆不似作假，现在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但即使这样，黎青羽也不认为随便一个就是大师了，多半是哄骗爹爹的，只要说服爹爹就好了。
“爹爹……”黎青羽刚想开口，却被白氏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此事我意已决，听我的，十天后便是良辰吉日，我为你们举行婚礼。”
白氏少有态度如此坚定的时候，上一次这样，还是决议要一个人支撑自己考科举的时候，她也不想忤逆爹爹，黎青羽定了定神，自己已经掌握先机，若是避免了前世那些阴差阳错，一定能娶到沈钰的，若是自己现在就有了夫郎，将来要置沈钰于何地？
这亲，一定不能成！
若是今天含混过去，看爹爹那铁了心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明天就成亲，黎青羽可不想哪一天自己早上起来，看见自家中一片红绸准备办喜事。她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站着的小郎君，对这位的名声也不好。
“爹爹，”黎青羽正色道，“我心中所属，非这位小公子这样的。还请爹爹不要逼我，爹爹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个公子，我看爹爹就是被奸人蒙蔽了，又不是没有郎君肯嫁给我，何至于如此！不若等我考上秀才之后再另说。”
白氏听了这话，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声音都尖利了起来，脸颊都染上了气愤之色，又是拍桌子道：“你才不会！你才不会一考上秀才就成亲！不行，后天，我这就去找人，后天你就给我成亲，这事没得商量！”
黎青羽觉得眉心一抽一抽的疼，但又敏锐的感觉到白氏现在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想到之前爹爹说的“大师”之类的话，眉目一下子冷厉了起来，难道那些江湖骗子为了欺骗爹爹，更加取信于爹爹，竟是下了药？
黎青羽看着这样的爹爹，试图让他安静下来：“爹爹这样太急了，你总该告诉我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非要我娶一个夫郎呢？”
白氏却是不领情，拧着眉头继续训斥道：“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听话！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明天就去准备去，你好好准备着当新娘吧！”
“爹爹！”黎青羽见一直讲不通，心中也有几分怒气，她沉声道，“您不要太过分了！我不可能会答应这婚事的，您把今天遇见那什么大师，还有这位公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白氏却突然眼圈一红，“你竟然凶我！你还没长大就不听我的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孝女！呜呜呜~~~~”
黎青羽一僵，时间将一切都美化的太好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黎青羽已经忘记爹爹的大杀器——眼泪了。看着坐在堂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氏，黎青羽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她前世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棘手的事件，但都不及此事的万一。
“爹爹，您……”黎青羽语气不禁软了下来，再有重话她也说不出来了。她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爹爹，好像是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一样，还是没长大也听不懂道理的那种。不合时宜的，黎青羽脑中出现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使劲甩了甩头，将这一念头甩出脑外，虽然上辈子她活了七十多岁，如果有孩子，年龄估计就和爹爹差不多。
但白氏却丝毫不领情：“不许和我说话，呜呜呜~~~，你这个不孝女！你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黎青羽被这么说了一通，正是头疼的时候，不禁顺着这话反驳道：“爹爹，我哪里敢不听您的？”毫无杀伤力也没有丝毫作用的一句话，白氏还是坐在里哭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么哭着虽然不是个办法，但黎青羽知道，自己只要退一步，这夫郎就非娶不可了，难言的沉默，在这个屋子里蔓延，一时间只能听到白氏抽泣的声音，时不时地还要骂上黎青羽两句“不孝女”。
黎青羽：……
白氏哭了一会儿，却见到平日里对自己这招没一点办法的女儿此时竟然撑住了，一点要服软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不由得着急，心一狠，带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抬起了头，嘴里吐出的却是伤人的刀子：“你母亲不在了，你就这样欺负你爹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