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见 ...
-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正值酷暑难耐的炎炎夏日,明明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了,气温却仍然没有降低。集市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小贩却依旧热情高涨的伴着蝉鸣声沿街叫卖。
“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只见远处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拉着一辆银色的马车在集市上疾驰,马车两侧挂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纸灯笼,灯笼的显眼处写着一个大大的“杜”字。
马车上有一个小厮打扮的车夫,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手里挥舞着长长的马鞭。马儿明明已经跑的很快了,车夫却还在不停的挥舞着马鞭,嘴里不停喊着“驾!驾!!驾!!!”
马车内传出少年焦急的声音“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在我爹回府之前赶回去!”
“少爷,咱们已经很快了,我怕再快点,咱们的马儿会受不住啊!”
“这可是钟石送我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呢,怎么会受不住!你快赶车就是了,要是被我爹知道我溜出来玩,我爹一定又要罚我跪祠堂了,你再快点!”
“是,少爷!”话音刚落,紧接着车夫又挥舞起了手中长长的马鞭。
“驾!驾!!驾!!!…”马儿跑的更快了,马车窗边的帘子被微风拂起一角,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白衣少年。马车疾驰经过这条街,只留下了一路扬起的灰尘在空中翩翩起舞。
马车经过一路狂奔,终于赶回了相府。一个白衣少年急急忙忙的从马车上下来,一句话也没说便匆匆往内院跑去。
这个少年丰神俊朗,头发用一支墨绿色的玉簪高高束起,两道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略显轻佻的桃花眼,右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嘴唇。一袭白衣胜雪,衣不染尘,两只袖子上绣着墨绿色的竹叶。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的茉莉花型白玉,上面刻着一个“逸”字。
这个少年正是当朝丞相的独子杜逸,也是京中极富盛名的翩翩公子。
杜逸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就把桌子上的书拿了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看书似的大声朗读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不久,杜逸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了,一个面色和善脸带微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正是大姜朝纵横官场门生无数的丞相大人杜宏。
杜宏道:“少歆!”
“少歆”二字正是杜逸的字。
杜逸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道:“爹,您怎么来了,有事吗?”
杜宏直直略过儿子,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收起脸上的微笑,严肃的问道:“你今天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温书吗?”
杜逸一边给他爹往琉璃杯里倒茶一边道:“那是自然,您昨天可是给我下过禁足令的,我怎么敢违背您的命令呢。”
杜宏拿起琉璃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琉璃杯里的茉莉花茶道:“那就好,你前两天和钟石打赌,带走了定国候家的汗血宝马,让定国候生了好大的气,直到今天定国候在朝堂上还没给你爹我好脸色看呢!这汗血宝马可是个稀罕东西,你又不会骑马,玩两天赶紧给人家定国候府送回去吧。”
杜逸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焦急的反驳道:“谁说我不会骑马的!我只是嫌骑马硌屁股,没有坐马车舒服,有损我翩翩公子的形象才不骑的。再说了这汗血宝马是钟石打赌输给我的,又不是我偷的抢的,为什么要‘还’回去?既然输了那就是我的了,他管我是拿来骑还是拿来拉马车呢!”
杜宏无奈的看着儿子道:“行行行,你长大了,爹管不了你了,这事随便你怎么办吧!”
杜逸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琉璃杯,微微抿了一小口,放下琉璃杯,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惬意,仿佛正在慢慢回味茉莉花茶的清香与甘甜。
杜宏又道:“对了,今日我见了四皇子,他托我和你说一声,让你明早进宫一趟,他有事找你。”
杜逸睁开一双醉人的桃花眼,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道:“哦,知道了。”
杜宏一边起身一边道:“行了,你也等会儿吃了晚膳就早点休息吧。爹还有公文要处理,先回房间了。”
杜逸趴到桌子上懒懒的道:“知道了。”
杜宏走出了杜逸的房间,杜逸趴在桌上隐隐约约能听到杜宏无奈的声音传来“都十六岁的人了,还和小孩似的,唉!”
杜逸心道“切!你都知道我十六岁了那还给我下禁足令。”
这晚,杜逸吃了晚膳早早便去睡了,自然不是因为他爹的话,而是因为今天他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玩累了。
第二天一早杜逸便进宫去见四皇子沈邺了。
话说当朝皇帝名叫沈施,因继位以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而被尊为顺帝。说来也怪,顺帝过了今年的生辰就到天命之年了,却还迟迟没有立后。这是自开朝以来第一位没有皇后的皇帝,大臣们也曾经以“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为理由轮番上书,请顺帝立后。可顺帝总是以“立后是朕的家事,你们做臣子的管不着”为理由来推脱。一来二去的便拖到了如今也没能立后。大臣们也催烦了,再加上顺帝虽然没有立后,后宫的娘娘们却生了好几个皇子,顺帝又不是断了香火,索性由着顺帝去了。
顺帝的后宫虽然没有皇后,却有贤、良、淑、德四妃共同打理后宫。
贤妃乃是丞相杜宏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育有大皇子和四皇子,只可惜大皇子幼年早夭,如今膝下只剩下四皇子了。
良妃乃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是掌管整个京城禁军的禁军统领许昌。良妃膝下育有五皇子和大公主,大公主早在几年前就远嫁给了南边的南宁候。如今良妃膝下也只剩五皇子了。
淑妃乃是西北边境掌握数十万大军的靖北候的嫡亲妹妹,膝下原本无子,恰巧三皇子幼年丧母,便将三皇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淑妃虽不受宠却对三皇子视如己出,与三皇子母子情深。
德妃相比较前面这几位来说身份就没有那么尊贵了,士族女子出身,没有很强大的娘家,膝下只有一个二皇子。
杜逸要去见的四皇子沈邺乃是杜逸的表弟。
杜逸刚到沈邺住的劲松殿外就听见瓷器摔到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杜逸心想“都十五岁的人了,怎么还搞小孩那一套,一生气就摔东西,幼稚!”
杜逸整理了一下衣袍,一把推开劲松殿的大门,无奈的道:“世弥,你这是又发的哪门子脾气,你叫我来见你不会是让我来看着你发脾气摔东西的吧!”
“世弥”二字正是四皇子沈邺的字。
只见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袍的少年朝着杜逸飞奔过来道:“表哥!气死我了!沈荐那个不要脸的又欺负我,你可得帮我啊!”
这个少年正是当朝四皇子沈邺,沈邺与杜逸的长相有七八分相像,都有着一双看似轻佻的桃花眼,不过沈邺的模样更阴柔妩媚一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会出现两个深邃的小酒窝,让人不禁有种男生女相的感觉。
此时的沈邺眼角微微湿润,正一脸愤恨的看着杜逸,显然是又被与他同样大的五皇子沈荐给气哭了。
十五年前,沈邺与沈荐是在同一天出生的,沈邺只比沈荐大了四个时辰。正因为他们俩是同一天出生的,于是便常常被拿来做比较,就连顺帝也是看到这个儿子便想起那个儿子。偏偏两人的性格是天差地别,沈邺因为母亲贤妃是相府出身的大家闺秀,便也似母亲般文质彬彬的。可沈荐的母亲良妃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虎父无犬女,这良妃自然不会是个柔弱女子。自然,这良妃的儿子就更英武了,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的,如今长大了身手便是更上一层楼了,颇有镇国大将军年轻时的风范,这镇国大将军也常常以有个英武的外孙为荣。
就因为沈邺与沈荐常常被放到一起比较,二人自小便水火不容。顺帝考察二人的文章时,经常夸赞沈邺聪慧,训斥沈荐愚笨。顺帝考察二人的武艺时,又常常夸赞沈荐的身手敏捷,训斥沈邺的笨手笨脚。二人的长处均是对方的短处,二人均是对方眼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沈邺虽是哥哥但是奈何武力值不如弟弟沈荐,虽然经常在嘴上损沈荐,但是当二人独处时,武力值低的沈邺在高手沈荐面前也只能乖乖的夹起尾巴来做人,否则真挨了揍,吃亏的还是沈邺。
杜逸自顾自的略过沈邺身边,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右手拿起桌上精致的折扇,惬意的扇了起来,右边的眉毛一挑,面带微笑的问道:“怎么,你那武艺高强的弟弟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打你了不成?都吃了那么多次亏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们俩独处时你别招他,你又打不过他,何必要自讨苦吃。”
沈邺看到自家表哥坐下之后,也急急忙忙跟了过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满脸委屈的开口道:“这次我真没招他,只不过是他身边新来了一个贴身侍卫,好像是他外祖家的人。那小子昨天早上刚来就和我身边的侍卫起了冲突,我就寻思着‘我治不了你主子我还治不了你吗’,然后我就去惩治了那小子,打了他二十大板,谁知道那小子竟然告黑状,我昨天下午从学堂回来的时候,沈荐那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在路上堵我,找借口把我拉到了路边的小竹林里,用他那双脏手捂住我的嘴,冲着我就是拳打脚踢的,我想喊人都喊不出来。我现在想想他那双拿刀拿剑的脏手曾经捂过我的嘴胃里还犯恶心呢,这不要脸的玩意下手忒黑了,专门挑看不见的地方打,下手那叫一个狠啊。事后我又不好意思嚷嚷,也不好意思找太医,让人家知道我一个当哥哥的被弟弟揍了,那多没面子啊…”
杜逸心道“你那好弟弟一喝醉了就拉着人讲又怎么怎么揍你了,这宫里宫外除了皇上和贤妃良妃谁不知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整天被当弟弟的揍。也就你自己还藏着掖着的以为是什么秘密呢,面子?你的面子早就随着你那弟弟的醉酒丢光了,只不过没人敢在你面前说,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咳咳!”杜逸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忍住了脸上的笑意,问道:“世弥,你去责罚沈荐的侍卫前,弄清楚起冲突是什么原因了吗?若是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去打人的话,那沈荐打你,你也不冤枉。”
沈邺把胳膊放到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一脸深思的仔细回想,开口道:“我身边的侍卫说是那小子先动的手,所以我才带人去打他的。”
杜逸又道:“那你可知他为何动手?”
沈邺脸上出现了一丝窘迫,眼神闪烁,声音越来越小道:“我…我没问…”
杜逸看着沈邺窘迫的样子道:“那还不快把相关的人喊来问问,要是那小子有错在先倒也罢了,要是错误出在你身边的人身上,那你就准备些东西去慰问一下那被打的小子,顺便给沈荐道个歉吧。”
沈邺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什么?道歉!有没有搞错啊!我挨了沈荐那不要脸的揍,还要我去跟他道歉!不管这事是谁的错,反正我揍也挨了,让我再去和沈荐那孙子道歉是不可能的!”
杜逸放下手上的折扇道:“你先别激动,先把人叫来,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剩下的弄清楚再说。”
沈邺不情不愿的把人叫来问话,不问还好 ,问完之后,要是现在地上有道裂缝,沈邺都恨不得赶紧钻进缝里去,真是丢死个人了。沈邺诺诺的开口道:“表哥…这…这可咋办啊,我不会真的要去给沈荐那不要脸的玩意道歉吧,我…我不想去…”
杜逸道:“哟!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早干嘛去了,赶紧把你身边这嘴碎的东西赶走吧,大男人嘴那么碎,笑话人家的出身,侮辱人家的母亲,人家能不和他动手吗?打了也活该!你以后办事之前好好调查清楚再弄,别一听说是沈荐的人就上赶着去罚人,平白无故让人拿你当枪使,你在沈荐那里还得挨顿揍。行了,知道你不会去道歉的,我去帮你看看那挨板子的小子…”
沈邺无措的绞着袖口道:“谢谢表哥…”
杜逸于是去了劲松殿旁边的翠柏殿。
这沈邺与沈荐虽然不和,但是他们的母亲在未出阁时便是手帕交,后来一同被选入宫中,两人就连儿子都是同一天出生的,交情便更是一天好似一天了,母亲们的交情这样好,自然给儿子安排的寝宫也挨着了。
“杜公子,五皇子他去练武场了,不在殿内,”翠柏殿的宫人们看见杜逸后行礼喊到。
杜逸道:“我不是来找归旭的,昨天被打的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是”翠柏殿的一个小太监带着杜逸到了翠柏殿内主殿旁边的偏殿里。
“吱呀——”杜逸推开了偏殿的大门,杜逸走进去便看见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正在一只手扶着桌子,费力的撑着身子,一只手努力的去端桌子上的茶杯,脸上大汗淋漓,嘴里“嘶嘶——”的轻声呻吟着,明显是极其痛苦的样子,却在看见有人进屋时脸色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杜逸心道“呦呵!小小年纪还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啧啧啧…”
杜逸赶紧走过去,伸出手想扶着他坐下,不料少年竟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杜逸收回手,面带微笑道:“你别怕,我是代表四皇子来和你道歉的,昨天是他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妄下判断,害你受了不白之冤,他已经知道错了。我是他表兄,这不,他觉得冤枉了你,无颜面对你,所以让我来代他向你道歉来了。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姓杜单名一个逸字。”
少年看了看杜逸,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道:“我…我姓许,单名…单名一个耀字…”
杜逸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叫许耀的少年,许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脸上两道乌黑的剑眉,虽是少年,眉宇间却已经隐约露出了一股英气,一双丹凤眼,眼神很是凌厉。
杜逸心道“这少年不得了,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少年郎。”
许耀看杜逸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也不知怎么的有种大姑娘要上花轿的羞涩感,并且表现在了脸上。
杜逸只见许耀的脸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变红了,后来竟然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杜逸没控制住失声笑了出来。
许耀见杜逸笑话他,脸色更红了。
许耀窘迫极了,努力稳了稳心神客气的开口道:“早就听闻杜公子的大名了,传闻杜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誉为少年典范,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逸诧异的道:“哦?原来我在京城这么出名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至于这个典范不典范的,不过是我爹的门生看着我爹的面子胡乱吹嘘的罢了,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当不得真的。我此来是代四皇子过来道歉的,冤枉了你,还请许兄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原谅他吧。”
杜逸心想,别看这许耀小小年纪,倒像是个老油条,很是会说客套话啊。
许耀的脸颊终于没有那么红了,嘶哑的开口道:“不不不!我先动手打人的,我…我确实犯错了,四皇子没有罚错,五皇子昨天也训斥我了,所以,杜公子…不…不必道歉的。”
许耀说完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杜逸心道:“刚刚还觉得像是个老油条呢,看着挺成熟的一个人,怎么和三岁小孩似的说话还有点结巴呢。”
杜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许耀道:“我…我如今这样,就…就不送了…”
杜逸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对着被他的转身吓到了的许耀道:“你如今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叫几个宫人进来伺候吧,不必不好意思的。”
杜逸说完,冲着许耀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偏殿。独留呆呆的许耀愣愣的看着门口,许耀方才看着杜逸的微笑,仿佛高山上的终年积雪忽然看到了炙热的太阳,太阳一出,冰雪融化。许耀整个人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许耀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笑的这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