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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夜般忧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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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丹华,我是爱你的。
就是这句话,如此而已。然后,忧愁转身车水逆光,在秋天的枝丫上渐行渐远。
叫丹华的男子,左手夹着一根烧到尽头的香烟。轻眯起那双薄情的眸,倦倦抬头,吐气、吸气,再望向忧愁去的方向,莫名地勾起嘴角,浅笑。
有脚步声传来,是踩在落叶上的吱呀声。
丹华懒懒回望。
她的红色纱巾飘在秋风中,妖娆的红唇不该淡漠地抿着,像一幅画飘进来,落声有力:你让她走了。
是吗?她走了。
丹华不可置否地一笑,然后左手拉住她,拥入怀里,自言自语:至少还有你。
(二)名忧愁
夏日的城市,至然是盖着一层棉被,又闷又热;夏日的城市,少了夏虫鸣叫,不免空洞得毫无生气。
冷气开得极低的咖啡厅门口,坐着一排避暑的人,挡着进去的人,只不过所有人都急躁,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去想。
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男子走过来。
避暑的人自动让出一空位,好让他进去。
他便不带一丝情绪地走进去了。留下那些人在身后嘀咕不休:这么大热天,还穿黑色的衣服,真是怪人。……
是吗?很怪吧。男子不认为然地笑着,抬眼看面前的女子。
大小姐,他让你回去。
女子不说话,只一谓看着手里的咖啡。
你叫什么?
丹华。
好奇怪的名字。
是吗?也许吧。我叫忧愁。
你不叫忧愁。
我是忧愁。
是吗?
是的。
他们草草结束了对话。各自喝面前的咖啡。
丹华看对面女子倔强的面容,突然就觉得好笑——她还不过是个孩子,离家出走对她根本没有现实意义。
她只是第一次看见她父亲杀人。
其实她父亲杀过很多人。双手全是血腥。
杀人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轻扣扳机,用力一按就可以的。
不过,他从未杀过人,他喜欢借刀杀人。
这样,他们对坐了一下午,又如陌生人一样散去,背道而驰。
哪知地球是圆的。
(三)醉子夜
夜晚的城市,多情又缠眠,冷漠又寂寥。
没在色彩里酒吧,在暗夜中蠢蠢欲动,扭曲着吸引每个落寞的人,歌台上的女子反复地笑出的妖媚。
即使你站得很近,也无法窥视她唇彩的颜色。随着这颜色变换的不止是灯光,还有音乐。
如果歌女的声音无法穿透这黑暗,那么红酒的沉醉就直接将她淹没。
子夜,你好。
她抬眸,醉眼迷离。
忧愁跟你住在一起吗?
她听见有人这样问,于是不由自主地应声:是。
你怎么知道?
歌女支起头,笑得轻薄问眼前轮廓深刻的男子。
他端起酒杯,赏玩似地看摇晃在杯里的红酒。
因为你很忧愁。
你真有幽默。她开心地笑,仿佛不曾忧愁过。越笑越大声,放荡的、轻浮的,甚至妖魅的。她牵起她的一缕卷黑发,放在红唇上扫过,有种调情的暧昧。
你是找忧愁,还是找子夜呢?
我是来找忧愁的子夜啊。
他俯身在她精致的耳垂旁轻言。歌女便咯咯笑开,连眉眼都明媚起来。
她喜欢他低暖的声音,带着危险的味道。
于是更旁若无人的笑,经指放在酒杯里搅拌,又放在唇边舔拭,揍近他。我们□□去吧,嗯?
男子低头看她夸张地笑说,简单并不复杂地看着她手舞足蹈。
向她伸出手:走吧。
子夜将手放上去时,内心深深疼痛。
字双手与那双手是如此之像。
冰冷的温暖,淡淡的血腥,手心里的薄茧。让她恶心。
他领着她走,越过行人。
子夜突然停下呕吐,弯着腰痛苦地皱脸。
纸……
男子停下为她拍背的动作,四处看有没有卖纸的便利店。他看到一家,要横穿马路,他大步迈过去。
穿过并不怎么忙碌的马路后,他想起什么似地往后看。
那个地段那个地点再没有那个叫子夜的红衣歌女。
她逃跑了。
于是,他一个人站在城市夜晚的街道上对着一个地段一个地点莫名地笑,一如结局,他也会这样笑的。
直到烟头不再冒烟。
(三)子夜的忧愁
地球果然是圆的。
丹华第二次找到了忧愁,是在一家快封尘的书店。
她带着紫色的头巾,细仔地用鸡毛掸子扫着书柜顶的灰尘,完全没有意识到丹华的到来。
他无声地站在玻璃门外,看见她光洁的下巴,流利的线条,很风尘。不像她扫走的那些灰尘,是一种在尘世自由的微尘,随意着,不甘束缚着。
本来是两种人的。一个骨子很轻浮,外面却是大小姐的装容;一个核心本就是无拘的,外壳却是极至的靡艳。
那么要怎么将两人换回来呢?
丹华摇摇头,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然后将烟头踩灭,推门而入。
大小姐,你回去吧。
忧愁毫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放下掸子,轻说:
她不要回去吗?
是的,她一定不要回去。
忧愁并不难过,她淡漠地抿起嘴唇,沉默下去。
她还在那里吗?
是,夜夜笙歌。
她会觉得快乐吗?只是一时新鲜。
忧愁转头看向玻璃门外,继续沉默。
他有多严重?
晚期。
她的眼睛终于有了聚集,黯然注视着丹华微眯的双眼,接着问:
还有多久?
最多两个月。
两个月啊,秋天就该来了。
丹华从她无力的手中接过掸子,随手扫着灰尘。扫到他黑色风衣上的灰尘,也许是流恋他的味道,不肯离去。
忧愁自然地伸手替他拍去。
不热吗?
习惯了。
她听完缓慢地露出一个微笑,提起柜台的包向老板告别,走出去。
他们走在人潮里。
时不时会有人流将他们分开,又聚拢。剪不断的是什么呢?
最后丹华牵住忧愁的手,再没有人流将他们分开。
一直走,走到子夜。
已经没有人流插肩而过。
你总是带红流苏吗?
丹华盯着忧愁耳朵看。
是的,流苏很好看。
是的,丹华承认流苏很好看,只是忧愁更好看一些。他没有说出口,他不能说出口。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却是黑色的。
(四)忧愁的子夜
她从酒吧里歪歪倒倒地走出来,红高跟踏在地上的声音缭乱放纵。
她朝每个碰面的人挥挥手,粲然一笑。
子夜,我们回家吧。
她侧头,瞥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
回家?哈哈!我是子夜,夜是我的家,我是夜的孩子,回哪个家?
子夜,一起走吧。他要死了。
肮脏!龌龊!他早该死了,为何要挨到今日?
子夜的眼影在灯光的投影下有着无比比拟的妖艳,何况她笑着那样张扬。
子夜,跟我回去!
忧愁上前就如后弈想拉住要升天的嫦娥。她真的害怕她就这样飞走。子夜怒目相赠,大力一推,忧愁跌坐在地上。
不要碰我,你一样肮脏!
忧愁,算了。
阴影处走出一个男子。
他有着深刻的轮廓,修长白得发青的手指和薄情的双眸。
弯腰扶起忧愁,他低头问:
忧愁,没事吧?
子夜想抓住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要倒下去了,如果抓住什么,风一吹,她就会随风散去,飞灰烟灭。
他叫她忧愁啊!叫得那样温柔无比。
忧愁的子夜啊!谁来叫她忧愁?
她咬着唇,踉跄般地向后跑,夜风捕洒在她脸上,吹散了她的淡妆艳抹,只留下清晰的泪痕,在她脸上肆意纵横。
然后,更深露重,泪在她眼底凝结,不是珍珠会是什么?
(五)稀释
快封尘的书店,突然闯进数名男子。
那领头的手臂上纹着青龙,狰狞的张牙舞爪,所以老板看着他们将忧愁驾走也最终 当没看见。
道上的纷争与她这种小老百姓无关,自求平安不必逞强。
忧愁淡漠地看着车窗外,丝毫不理会面前的魔鬼。
她最后被关进一间明亮的屋子,然后绑在板凳上不能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高跟鞋踏地声敲在她心上。
忧愁,你来了。
这是谁对谁说的?
是子夜对忧愁说的。凳上的子夜,站着的忧愁。
姐姐,我是爱你的。
忧愁蹲下来,头垂在子夜大腿上。
但我又是恨你的。
为什么?当时你要一人逃走,丢下我和妈妈,无知地爱着那个男人!
是,我自私。但你以为我过得好吗?
当子夜好吗?
姐,你会代我回去吗?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
会的,忧愁,我比你想像中爱你。
姐,我好害怕,那个人流了好多血,他就那么瞪着我死掉的。
是的,我也是看过这样的眼神,绝望地瞪着你,仿佛要吃掉你。
丹华呢?他爱你吗?
他爱的是忧愁。
是吗?
姐,你还是那么会编故事,好像童话一样美好,以为我就是小孩子。
忧愁直起身,朝木桌走去。
上面有三个杯子,一个空杯,两杯液体。
姐,这两杯一杯是浓硫酸,一杯是水,你要哪一杯呢?
子夜,只要你没有容貌,丹华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告诉他我叫忧愁。
她笑得很疯狂,连泪都笑出来了。
她用空杯子接住眼泪,狠狠地哭泣。
明明不能再哭了,可还是不住地哭,杯子里泪水越来越多。
忧愁,不要哭了。我要第一杯,把丹华给你。
她笑着将第一杯液体倒进泪水里。
姐,我是爱你的。你看,我把它稀释了。
子夜,我那么想毁了你。
忧愁,拿着那杯液体走过来。
子夜看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玻璃棒,用来搅拌,她像调糖水一样甜蜜地搅拌着。
她将杯子放在子夜头顶,继续搅拌。
然后说,姐我要倒了。
那一刻,子夜突然想听古刹的钟声,想听诗里的骊歌,想听蓝鲸的鸣叫。
她闭上眼接受,却只感觉玻璃棒滑过颈项的疼痛,火烧般的疼痛。
睁开始,她看见忧愁拿着玻璃棒,和杯子,她悲伤忧愁地说:
子夜,我是爱你的。你看,我会打120;我会回去当大小姐;我会放弃丹华,全留给你;我会将血腥包揽在身上,自己扮演坏人。
姐,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你也是爱我的吧,我走了。
她想拉住忧愁,却如后弈拉不住欲飞的嫦娥一样。
那个黑暗的地下社会,召唤回了她的忧愁,要将她吞噬。
医生护士的职业用语她已听不见了;丹华的担心她也看不见了;她只是想抓住什么,比如忧愁。
(六)终秋至
她系着一根红纱巾在颈上,遮住那丑陋的疤痕。
她是子夜。
十八岁便离家走的子夜。晚上在酒吧里唱歌,白天在书店里扫灰尘。
她有一张淡漠的脸,和心。
她有个妹妹叫忧愁。
有着与她一样的样貌。
一天,她来找子夜,说她当子夜。
子夜便说:好,你就是子夜,我叫忧愁。
她们遇见一个叫丹华的男子。
是她们父亲的手下,得力的手下。
是那个老头得了肺癌,来找接班人的。
他说,子夜和忧愁都好,谁都可以。
然后自私地走了。
复杂的地下宫殿,有着残酷的权力之争,只有领导者出现,才不至于大动干戈,所以,老头一定要唯一的两个女儿回来一个。
他的江山不能因他逝去而逝去,他的神话将由他的女儿延续下去。
至于她的未来,他并没想到。
他是个自私的男人。
幸好,忧愁是爱子夜的。
丹华,你回去帮她,保护她一生一世。
你那么适合那种生活。你看,连夏天你都习惯黑色。
这个结局,你满意吗?
子夜望进他薄情的双眸,静静地寻找真实。
终于,子夜是爱忧愁的。
后来,丹华的笑不再莫名,是忧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