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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零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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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巷弄里住着的都是苦人家。蓬草茅屋挡不住风雨的破落。
地上的片片红纸是今晨燃鞭炮的喜庆遗落,偶尔有人走动,迎面而来的均是掩不住的愉悦欢喜。逐门逐户地走过,终于找着了蓬门扎了红绳的住处。
我愣在门边,不晓得是该试着开门内进还是应该喊个几声好让屋里的人知晓。我抬手,拍了两下门,初时以为里边的人或许听不见声音,我又拍了几下门,等了半响才听见门栓被人拉开的声音。
蓬门半启时,我并未见着想见的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从骨骼轮廓而言,她相当清秀姣好,唇边还弯出一抹温柔舒心的笑——那画面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柔美。然而,她看不见东西,不知是否因为瞳眸的无边空洞,她用一块青色的粗布蒙住了眼睛。
“你……你是?”她并不是那天来找我的女孩儿,莫非是我走错地方了?
她礼貌地道了几句祝福的辞令,嗓音婉转动听,节奏明快咬字清晰,像是常年训练着讨主人欢心的话劳。“这位大嫂,请问你找谁?”
“昨儿个除夕夜,有人向我归还了故人之物并告知此处,那……画屏是否就在这里?”
我不去数日子,不敢去数日子,不想告诉自己疼痛的日期,然而那天的分别今日的相望,她走过多少苦楚,思念了多少夜晚。
她依旧是她,然而我再也找不着她那时的纯真稚气,她在旧棉被下高高隆起的腹部,告诉我、她不再为我所有;或许我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她。
我打来了一盆清水,让她枕在我的双膝上,任那青丝披泻,流云雾散。我取下头上的梳篦,蘸了水,理顺了青丝,舒平了流云——
“你都多久没有洗过发了?”
“来到这里后,就没有洗过……”她自棉被里伸出双手,抚上我的眉眼,我的唇线:“嬷嬷还是这样子啊,像是永远不会老似的。”
尽管屋内的光线昏暗,但凝神细看,还是会发现她的指甲已然许久未修理,里面滚着圈黑边儿:
“画屏很漂亮,把嬷嬷比下去了。”
我想起她离开的那一天,心中一阵酸楚。脚下的那盆水已变成了带着异味的浑浊:“食盒里有糖果糕点,底下那层放了些银子,记得请大夫过来看诊……”
她转过头去,那笼在脸上的阴影让我看不见她的笑颜。
小姑娘在蓬门的泥地里坐着,临走时,我瞥了她一眼。
她坐直了身子,仰首向天,似乎想看清楚万丈晴空的明媚。
但我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