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楼》晓泪

4、小姨·娅昔

　　（1）

　　已经两个星期过去了，琴悦对找到易楼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琴悦的小姨琴心在这当儿却病了。

　　说起琴悦的小姨琴心，那可是这个家族里了不得的一个人物。

　　她是个留学生，家族里的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的一个。

　　她是从雅沙大陆上最发达的国家——妸蔓国里最负盛名之一的大学云甫大学毕业的。

　　她在求学路上的成绩，简直叫琴家其他人望尘莫及，只好拼命努力的学习以求能有她十分之一二的成绩。

　　总而言之，琴家的教子名言就是：“你看看你小姨琴心的成绩，你要是能有她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如此优秀的小姨竟然在这时病倒了！她还不到四十岁，正当盛年，却病倒了！

　　一个人啊，无论她懂得的再多，成绩再优异，也还是会病倒，健康和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梦想呢？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梦想，哪他的生命即使再漫长还有什么呢？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还有幸福、快乐和追求可言吗？

　　如果是这样，梦想和生命，孰重孰轻呢？

　　琴悦一边想，一边走着，来到了省医院白色的楼前。

　　小姨就在这个医院里住院。

　　（2）

　　琴悦推开230病房的门时，才发现全家人都到了——除了刚进门的她。

　　“你怎么才来？”妈妈不高兴的埋怨她：“是不是又在街上乱逛来着？”

　　她说着，一边把琴悦拉向病床：“你小姨找你，好好陪你小姨说会儿话，请教请教经验，说真
　　的，你要是有你小姨一半出息，我就知足了。”

　　真是的，又是这一句，大人们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话？琴悦愤愤不平的想，及不情愿的被妈妈
　　拖到病床边。

　　有什么好说的？小姨这么多年来就没回来过几次，上次她回来时，琴悦只不过是个5、6岁大的
　　小毛毛头，能记着什么？

　　所以琴心小姨活在琴悦的想象中。

　　想象中的琴心，是个优雅而美丽的女人，穿着洁白的长裙，嘴角挂着亲切的微笑。

　　而现实中的琴心小姨，比琴悦想的还要完美：虽然穿着医院统一配置的“蓝白竖条斑马装”，
　　却遮掩不住琴心小姨那如春风般和旬的优雅气质，她的面貌有些无力的苍白，却将她如瀑的长发、如朱的丹唇和如玉的皓齿衬托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更美的是她那明如秋水的眸子，让琴悦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种亲切之感。

　　“小、小姨？”琴悦张开的大嘴里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导致她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琴悦。”琴心伸出缩在被子里的双手，拉住琴悦的手，“你长大了。”

　　“啊，是啊。”平时牙尖嘴利的琴悦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幸亏班上那几个可恶的
　　家伙不在场，不然琴悦非得再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不可。

　　“姐，我想和小悦单独说几句话行不行？”琴心征求琴悦妈妈琴玉的意见。

　　“当然可以，”琴玉陪着笑，略带着几分胜利的骄傲看了一眼满屋子的大人小孩。

　　这一屋子人都是和琴家的人，来这儿目的都不是单纯的探病——当然是为了让这个“琴家第一
　　大才女”指点一下自己的孩子，那将来可就……

　　可气的是他们早早的就来了，可偏偏琴心看上了迟到了几乎一个小时的琴悦！

　　难道琴心喜欢迟到的小孩？

　　从妸蔓国留学回来的人难道都有点怪癖？

　　算了，下次再说吧，现在还是乖乖的退出去，免得下次再碰钉子。

　　（3）

　　看着亲戚们带着几分不情愿陆续出去了，琴心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深切的嘲讽。

　　“琴悦，坐。”琴心把琴悦拉到病床边让她坐下。

　　“琴悦，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告诉我，你有什么疑惑？”琴心温和的问她。

　　琴悦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琴悦轻轻的说：“小姨，我总是在想，一样事物既然存在于这世
　　上，就必然有它所存在的原因和价值，那么，一个学生之所以存在，是为了什么？他所存在的
　　价值又是什么？”

　　“琴悦，”琴心叫着她的名字，“你自己就是一个学生呀？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存在的？你所存
　　在的价值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琴悦摇摇头，“学生，尤其是一个上初三，即将中考的学生，除了考试、成
　　绩、分数之外，他被允许做什么呢？除了这些之外，他的生命中几乎一无所有，但是，他不是为了这些而活的呀！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努力的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琴悦，你能想到这些，已不简单了，你和你口中那些围着分数团团转的学生，已不是同一种
　　人。”琴心第一次有些欣慰的笑了，这个外甥女啊，果然长大了，甚至比刚才围在这里的那些
　　“大人”都要大，果然不愧是一个“具有翱翔者风范的人”，已经开始思索生命的价值了。

　　“你会比他们更出色的——即使你的考试成绩比不上他们。至于你所存在的意义么？我恐怕是
　　不能给你回答了。每个人对于它都有不同的诠释，梦想就是它最好的反应，所以，无论多么艰难，也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丢弃自己的梦想，否则，生命就失去了它所有的价值。”

　　“我明白了，但我……”

　　“琴悦，记住，有些东西，是任何人都无法夺走的——只要你想守住它。好了，我想休息一
　　下，你走吧。”

　　“你还要记住，听着，这是你终生无法摆脱的命运：‘你的终身将被一颗黯淡了的星辰所笼
　　罩，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纵然拥有绝世的才华也会被埋没，纵然发出万丈光芒也没有人会看见！你将一生孤苦，即使被神所欣赏，也会被无边的寂寞所吞噬！’”沙哑而恶毒的声音徒然响起，凄厉的字眼儿一下一下的扎入琴悦薄弱的大脑。

　　琴心身体一颤，脸色变得惨白。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的，是的，就是那个声音！

　　那个来自地狱的怒雷般的声音！

　　在她求学的历程中，那个声音，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如同附骨之蛆般纠缠着她，集结成网，
　　要将她整个人困死在网中。奇怪的是，在她离开昌南去往妸蔓时，那个声音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了。

　　这次是冲着琴悦来的吗？

　　“你是谁？你是谁？”她忍不住大声质问。

　　“哈哈哈……昌南人，多谢你们的帮助，我将重生！”

　　沉默，久久的沉默，那可怖的声音终于暂时消失。

　　琴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以变得瘫软无力，冷汗已浸透了她的衣服。

　　“小姨……你好好休息吧。”琴悦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起身出去了。

　　一出医院的门，琴悦拔腿就向着西南方向跑去。

　　“娅昔，站住！”追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琴悦大喊。

　　“哦？居然认出我来了？天空之城这次找的小鬼不简单啊，奇怪，居然有通灵的力量？”虚空
　　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景象，夜一样黑的长发，血一样红的双唇，苍白的脸色。三种颜色形成强
　　烈的对比，正是活跃于人心最黑暗之处的蚀梦者一族特有的魔魅。

　　其实连琴悦自己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就是神话中的人物，她并非不信神话，只是亲眼
　　见到神话中已死的人物，这也太……

　　琴悦喘息着说：“蚀梦者之王，娅昔，久闻大名了。”

　　“小妹妹。你的腔调，倒是叫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可惜你是个昌南人，可惜可惜……”娅昔摇
　　摇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琴悦发现她的眼睛深藏着几丝幽幽的碧色。

　　“什么？”

　　“让我重生的国度，你认为你还有机会么？不是每个人都像琴心那么好运气。你……咦？是
　　你？是你？我说怎么那么像？居然沦落至此？傻瓜，就算是毁了自己又怎样？我还不是活了过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诗琪雅的翱翔者，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诗琪雅……”

　　“那个女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居然和我同归于尽。”

　　“可是杀死你的不是叶莲和秦薇……”

　　“那之不过是我为了复生而留下的一个幻影罢了，那两个女人还被蒙在鼓里……比起诗琪雅
　　来，简直就是两个饭桶……这世道……人才凋敝啊，蚀梦者在不抓紧这个机会复苏……那不是
　　没天理？”

　　“你的真身还在洛桑吧，现在我所见到的只是个幻影对吧？”

　　“有所谓吗？我迟早都会醒来，或者说，我是不会死的，就算是倾尽一生之力，也不过是叫我
　　暂时沉睡罢了。凌……小妹妹，跟我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帮你毁灭雅沙？”琴悦冷笑，“你能不能做点切实际梦？”

　　“笑什么？大道无情，不破不立，不毁灭这个腐朽糜烂的世界，怎么建立新的乐土？”娅昔反
　　问。

　　“……”琴悦被那一番话说的低下了头，想了半晌。

　　她想的时间越长，娅昔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她的眼中闪过一道雪亮的光，猛地抬头，一字一句道：“就算不破不立，我也只追随既有
　　‘破’的力量又有‘立’的力量的诗琪雅，而不是只会毁灭却不会创造的你！”

　　“呵，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回答，本来也没指望你有什么新意。”娅昔轻笑“看来不管怎么轮
　　回，有些事情都是不会变的……真固执！和诗琪雅真像，不过……为什么我总是很喜欢你们这种顽固的家伙呢？身为蚀梦者之王，我应该喜欢那些意志不坚的家伙才对吧？”

　　“……”

　　“也许，是因为越是难得的梦想，就越是有价值吧？”娅昔笑道，“不过，记住‘纵然拥有绝
　　世的才华也会被埋没，纵然发出万丈光芒也没有人会看见’这是昌南人的命运，除非……你肯
　　放弃昌南，不然……这将是你无法摆脱的命运……”

　　“做梦！”

　　“哈，早知道就是这句！真是可惜啊……不过，有的时候到了绝境，适当的放弃一些也是可以
　　的吧？”娅昔笑着，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怪人，好像，和书上写得不太一样呢，果然，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不过，既然这个
　　女人不会死，那么，与她相对的诗琪雅，应该……也活在大陆的某个地方吧？”琴悦喃喃自
　　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