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流长》杭州人

48、第48章

　　尹方宇想走，但没有走成。又被那姑娘追到，死拉硬拽，到了那间小茅屋。
　　这姑娘名叫阿香，三年前，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出海遇险，再没有回来。也亏得她性格泼辣，相貌平平，不然早就被人欺骗惨了。可一个穷苦的单身女子，过得毕竟艰辛，于是，她这两年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找个好人家，嫁了。
　　离这里不远，北面的李家村，村东头有个叫李大华的，人壮实，又勤快，而且有补席子的手艺。阿香最是中意，把他当成丈夫的首选之人。只可惜人家李大华看上的是村里的李珠儿。都说珠儿皮白肉嫩，长得好。阿香是不以为然，心说，白能当饭吃吗～我看她病病歪歪的，干不了什么活。哪象我，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想是这么想，可阿香也知道，自己不是李家村的人，又没有什么值钱的嫁妆。还有两点，她自己并不承认，那就是她性子要强，长相嘛～太一般了。不过，李村那个瘸子倒是肯娶她，但她阿香却不乐意。她需要一个能让自己依靠的男人，而不是一辈子去服侍人。再说，李瘸子年纪大，人又丑，脾气暴，家境也不算富，阿香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不过，现在好了，她有金叶子，那嫁妆的问题就解决了。李大华这边，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她需要打扮得体面些，再多去找找李大哥，才能加深感情。
　　要体面，当然得有一身好衣裳了。那好衣裳在哪儿，就在面前这个胖子身上。
　　“鱼～这是顶新鲜的鱼啦～”见这胖子不要吃野菜，连咸鱼干也不吃，阿香只好换这个了。
　　尹方宇双手紧紧扒着门，不肯进去，也不肯碰她手里的碗。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挑拣拣的，不吃拉倒，饿死你这死胖子！你给我滚！出去！！”阿香火了，一下下地推搡着尹方宇。
　　尹方宇松了手，正要离开，背上又被阿香推了一下，身子不稳，倒在地上。而阿香还捏着拳头，朝尹方宇示威的挥了挥。
　　尹方宇也不生气，吃力地爬起来，慢慢离开。快两百年了，什么样的情况，尹方宇没有遇到过。有什么好气的，反正，不论什么人，都是尹方宇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见这胖子居然一副好脾气，不声不响，样子挺可怜的，阿香心里有一些不忍，可她随即又想到，我可怜他，谁可怜我呢～我要是不在他身上捞一点好处，就辜负了这么个好机会了。这死胖子一看就是有钱人，要是我把他送回家，他们会不会给我一笔钱呢？……不行，万一他知道我拿了他的金子。到了家，就问我要回来怎么办？那时他们人多，我个姑娘家的，一定会吃亏的。……可是，瞧他那样儿，挺老实的，不象那种成天逛荡，穿着一身铜钱花样绸子衫的肥老爷……
　　在阿香想事的这段工夫里，尹方宇已经走到一块大石旁，然后扶着石头，艰难坐下，闭目养神。
　　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尹方宇耳边又响起声音，“喂～你叫什么！家住哪儿～”
　　尹方宇懒得理睬，继续休息。心说这丫头怎么这样烦人呢！
　　“喂！死胖子，跟你说话呢！！！”阿香提高嗓门，叫道。
　　尹方宇真是无奈，只好很配合地装成被这姑娘吓了一跳，然后抓着自己的衣服，象避坏从似的，慢慢挪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姑娘是一片好心！你懂不懂啊！”见这胖子的神情跟小媳妇路遇恶霸一样，阿香不由大怒，指着尹方宇说。她暗道，我才是女的啊！要担心，也该是我担心才对，谁会稀罕你这么个胖子啊。
　　“……”尹方宇没说话，停下来，老实可怜地缩着，脸上仍是生怕被人强扒了衣服的样子。
　　阿香见这人，虽然胖，却难得长着一双水亮亮的眼睛。要是身上披层白色的软毛，倒真象个肥兔子精。于是阿香就好笑地说：“喂～别躲了～我是好人，我～我不要你的衣服了！真的！”
　　只是这胖子明显不相信，又开始慢慢挪步，还越挪越远，然后起身就跑，跌跌撞撞跑了十几步，一头扎倒，不再动弹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好心当成驴肝肺！”阿香选择性地忽视自己原本就是没按好心，想得是怎样盘剥胖子，这个事实。她不甘心的想，我真的这么可怕吗？我明明是好人啊～难道我一直长得一副凶相？难怪李大哥对我总是很冷淡～难怪李村里的小伙子，没一个对我不上心的～……不行，我要问问这个死胖子看看！！！问他，我到底哪儿不好了？
　　阿香背着尹方宇到了家门口，轻轻放下。她在桌边铺了一块破布，再把尹方宇弄到上面。她小心翼翼，就怕弄坏了尹方宇身上那件蓝袍子。
　　“真怪！这胖子怎么这样轻呢～”阿香叉着腰，头仰天，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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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日。
　　“遇上你这胖子，我阿香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晦了!!!我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养你这个哑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嫁给李村的瘸子算了！！就会吃，什么都不会干！！难怪你家里人不要你！把你扔海里！！！”阿香在屋外，一边仔细地洗着蓝丝袍子，一边抱怨着，她的话，是越说越刻薄。
　　尹方宇才不在乎这些尖酸话，她舒服地躺在床上，而不是地上，床是阿香哥哥的，她身上干净的粗布衣服也是阿香哥哥的。那天，尹方宇本打算休息好了，就离开的，谁知那个叫阿香的姑娘竟然还要缠上来。尹方宇心说你这丫头是不准备放过我了。好吧～以后要是吃了亏，遇着危险，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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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五天。
　　尹方宇觉得阿香烹饪的手艺普通，就自己拿着剖洗好的鲜鱼，烤了起来。
　　“你这死胖子，谁让你动我的鱼啦！！白吃白喝还不够，还要糟贱我的鲜鱼！！！……嗯？嗯～挺香的嘛～看不出来，你这死胖子还有这么一手～……哼！有钱人怎么会自己动手烤鱼！你一定也是个穷鬼～八成是偷了别人的衣服和金……”阿香说着说着，差点把金子的事，说漏了嘴，她赶紧闭上了嘴。
　　尹方宇也不跟她计较，慢火烤着鱼。总共有五条鱼，自己只吃一条，其它四条，全在阿香手里。
　　“啊呜～啊呜～算你这死胖子，还有点用处～”阿香边吃边说，她心想，真奇怪～这胖子怎么越看越顺眼了呢～怪了～难道我因为他会烤鱼，就对他有意思了？……啊呸！他怎么能跟李大哥比，也就比那个瘸子强一点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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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十来天。阿香从李村回来。
　　“哎哎！死胖子！听说官府最近在找一个人呢～不会是你吧！！！”阿香大力拍了一下尹方宇的后脑勺。
　　“……”尹方宇捂着头，一脸良善，用纯净、无辜的眼神瞧着阿香。
　　阿香皱了皱粗眉，不耐道：“你个死哑巴！死胖子！！！快补鱼网去！！成天就知道傻坐着，就一个吃货！”
　　尹方宇也不多说，站起身，走到房子旁边，去修补那张支起来的鱼网。其实尹方宇脸上、身上已经完全消肿，根本就不胖了。
　　阿香瞧着尹方宇的背影，暗道：这个死哑巴，养好了，竟然变成个小白脸了！我～我最讨厌小白脸了，没本事，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花头花脑，见异思迁。反正就是不好，没有我的李大哥好～……不去想他！当他还是胖子，就是胖子！！！死胖子～肥兔子～怎么越想越饿了～
　　“死胖子，快做饭！！”阿香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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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个月，正逢李村外有集市。
　　一大早，阿香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也只能说是干净，因为她根本没有首饰可以装扮自己，她总不能把两片金叶子戴头上吧。
　　临出门时，阿香对尹方宇威胁道：“死胖子，你给我好好看家，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我报官抓你！听到没！！告诉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想溜掉～”
　　尹方宇没说话，摇摇头，继续在磨刀石上，磨贝壳。
　　“摇什么头，呆瓜一个！”阿香没好气地白了尹方宇一眼。
　　到了下午，阿香还没回来。
　　傍晚时分。阿香沉着一张脸，迈进了门。
　　于是，尹方宇莫名其妙，迎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阿香一进门就骂开了，把尹方宇当成了出气筒，“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没良心！就知道喜欢漂亮女人！……”她扑上来，大力捶打着尹方宇的背，吼着骂着，然后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有什么不好～我会女红，会做饭，还能打渔呢！珠儿哪有我好，眼睛这么小，就是死鱼眼睛！她不会打渔！她连鱼都不会剖，鸡也不敢杀！就会装可怜，迷男人！……死胖子，你说我好，还是她好！”阿香哭了一阵，就开始自夸，然后她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转到尹方宇面前，逼问道。
　　“……”尹方宇又不认得什么珠儿，心说：你这么凶狠粗野，长得不美，又没有钱，别人不喜欢你，也不奇怪啊～一般来说，总是温柔可爱的姑娘，比较讨人喜欢吧。
　　“你怎么不说话！连你也喜欢珠儿，对不对，我就知道！！我救你回来，对你这么好！可连你也不喜欢我，你也是个没心肝的！！！……干嘛这样看我！我说得不对吗！！我对你不好吗！给你吃，给你喝！还把我哥的衣服给你穿！！把我哥的床让给你睡！这还不够吗～怎么着，不服气啊～嘿嘿~我告诉你，虽然没出告示，可我知道官府要抓得的人，一定就是你！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一来，他们就开始找了……哼哼～也许你比李大华还坏！表面老实，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你别给我装老实，要是你老实，官府怎么会要抓你呢！！这么多官兵，海上、城里的找，你一定是个大恶人！！所以他们要抓你，抓你去砍头”事情还真被阿香给蒙对了。可尹方宇仍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一双修长凤目，星眸莹莹，平静地看着阿香。
　　“呜呜～只有我才是老实人，我其实是心软嘴硬的～所以才留下你这么个大麻烦。你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你，我今儿个，怎么敢去笑话李大哥，我本来是要讨他好的～……哼！反正你跟李大华都不是好东西。当我阿香稀罕你们啊～竟然对我吼！！竟然打我！让大家笑话我……呜呜～我还给他做过衣裳呢，他～他～他才不要脸，他才是丑八怪呢～我恨死他了！……喂！！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装什么哑巴，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你给我说话！说话！你这个死胖子！死狐狸！”阿香这是无理取闹，而且越闹越凶，她劈头盖脑就打。尹方宇忙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由着她打骂。
　　“为什么不还手！你这个呆瓜，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可怜相！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我恨你！！”
　　闹了很久，阿香终于累了，扑到床 上，沉沉地睡去。
　　看着阿香的睡颜，尹方宇心想：母老虎疯了，此地不宜久留。
　　月光下，尹方宇将最后几片贝壳打磨光亮，然后串起来。
　　深夜，尹方宇睡下。破初时，尹方宇醒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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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阿香起来。桌子上放着一串贝壳项链，而那个她口中的死胖子，已经不见踪影。阿香忙打开家中唯一的竹编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件蓝袍。
　　“连他也走了～……死胖子，竟然敢丢下我！！昨天当众没了面子，反正，这里我也没脸再待下去了，不如到外面闯闯，以后风风光光的回来，气死他们！！”阿香是说干就干，把贝壳项链挂在脖子上，立即收拾起东西来。她看着手中那两张金叶子，突然笑起来，“哈哈～李大华！这金子，你没份了～我就是还给那个死胖子，也不给你！哼！”
　　寻着海滩上的脚印，阿香一路向南追去，她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手里提着竹条编制的箱子。真乃猛女也。
　　“大叔，你看到过一个年青人吗？瘦瘦的，白白的，穿着一身灰布衣服。”阿香一路问着。
　　可到了晚上，她还是没有找到尹方宇。若是再这么下去，希望就更小了，以后的路，她该怎么走下去呢？
　　“死胖子，你到哪儿去了！这个死胖子～别丢下我一个人～”
　　月色迷蒙，鸦声嘶啼，树影摇缀，参差披拂。
　　阿香扛着竹箱，心中恐惧，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她真想回去，可心里又存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于是，就这么边走边嘀咕，给自己壮胆。
　　走着走着，前面有座小庙。
　　她没有多想，快步上前，冲进了这座土地庙。一进门，就看着，有道熟悉的身影晃过。这衣服是她哥哥的。
　　阿香又气又喜，叫道：“哈哈！死胖子，我看你往哪儿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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