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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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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张玉书又来了。
他进门看了俞敉一眼,然后走到柜台前,笑道:“请伙计了?这么小的店,用不着吧!……难道是想通了,准备明年跟我一起上京城!所以找人来看店!”
“……”尹玉醇一脸木然,没有回应,只是从柜格里,捧出一坛酒,放在台面上。
张玉书见着酒坛,一手拿出银子,一手就去拆坛封,“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俞敉读过书的,知道好坏,心中正要赞呢,就听掌柜说:“是桑椹酒。你下次再念,就别来买酒了。”说罢就进了屋,连银子也没收起来。
“兄台~别恼啦~不念就不念嘛~”张玉书放下酒坛,要追进去内院,却被尹玉醇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张玉书缩着脑袋,走回柜台前,一手玩着银锭,一手抱着酒坛。见尹玉醇一时不会出来,便把银子给了俞敉,然后拉着这孩子说道起来……
“什么!这是掌柜作的诗?”俞敉吃惊了一下,但联想到平时掌柜常常看书,又气度不凡,文质彬彬,马上就信了。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可我知道,就是他作的。他这人啊,就是过分谨慎,有什么出风头的事,他逃得比谁都快,跟避祸一样。明明才华横溢,却装得象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你别以为他真是个卖酒的。小家伙呀~你是跟他时候太短,不了解他……说来,小鬼啊,你跟了他,可真是有福分呀!平时多学着点啊!……偷师你知道不知道啊~就是多看多记,偷学本事……你家掌柜可有本事了,只一点不好,就是太正经了,怎么逗都不笑,冷若冰霜的,就是个冷美儿~说来,你小子真走运,他长得这么漂亮,你平时侍候他~……”张玉书开始是煞有介事,后来越说越没边了。
尹玉醇回来,一脚迈进,就听张玉书在胡说八道,即刻拧眉不悦。
张玉书瞧见了,脖子缩了缩,陪小心,道:“我跟这孩子说着玩笑呢~嘿嘿~”看尹玉醇怒气不减,张玉书识趣的拿着酒,准备开溜:“玉醇兄,那我不打扰你了,咱们改日再聊。”
俞敉瞟到掌柜面色不善,很规矩的埋头干活,把已经很干净的地面又扫了一遍。其实他来了以后,真是没多少事可做。别说服侍了,他连掌柜的鞋都没碰过。在店里,他想下门板,掌柜不让干,说是他年纪还小,被砸着了,要花费药钱。他想烧饭做菜,掌柜也不让,说他烧得不好吃。他想洗衣服,掌柜说自己洗惯了,不喜欢经别人的手。弄得他俞敉一天下来,闲得不行,只能扫个地,或是擦个坛碗、柜台什么。这生意又清淡,他难得能帮着掌柜,给农人、脚夫打一碗烧刀子。看来这店,确实是没必要请伙计。掌柜虽然不怎么跟他说话,即使是说了,听着也是硬梆梆的,看着似乎不近人情,可他俞敉却喜欢掌柜,想亲近掌柜。掌柜不单长得好看,心肠也不错。
晚上。
“掌柜,有件事,你没问,我也没提。就是,我识字。”俞敉想了大半天,终于趁着吃饭的时候,开口了。
“嗯,知道了。快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尹玉醇面无表情,其实她一早就发现了。
“是!”俞敉低头,快速扒了几口饭。
戌时。
孩子正准备除衣,歇息时,尹玉醇拿了本书进来,冷冷地说:“看完了,就说。不懂,就问。”
“谢谢~呵呵~玉师傅!”俞敉接过书,心中感激,脑子一热,就口不择言。话刚说出,他又马上后悔了,心下害怕起来。
尹玉醇瞧出他眼中的惧色,就没再怪罪,只说:“以后叫掌柜!”然后就回内院的屋子去了。
俞敉轻轻地摸着书面,上面写着《论史》。好书,爹在世的时候,还不让他碰呢。他小心地打开书……
第二天,尹玉醇看着烧尽的蜡烛,没说什么,然后转身去了卸挂板。俞敉站在角落,心中不安。书里有些地方,他不明白,本想着一早问问的,可现在~他犯了错,费了这么多蜡。掌柜并不富裕,而他这么花消,怕是不好。以后他就在白天看。
中午,掌柜出去了,回来时,右手上拿着崭新的五花插烛台,左手一捆蜡烛。蜡烛不算便宜,这二十根,要不少钱的。
“尽量白天看,晚上要瞧,就点得亮些,不然伤眼睛。”尹玉醇把东西放在他面前,又回到柜台后面。
“掌柜~”小家伙一脸激动,把东西抱在怀里,也不怕烛台刺,扎着身上的肉。
转眼就是春暖花开。
小芙丫头来了。
“要哪种?”
“呵呵~”小丫头不说买酒,只一个劲地笑。
尹玉醇奇怪地抬起头。
“后天就是‘流波彩灯节’!”小芙说着,把头伸到尹玉醇面前。
“哦~”尹玉醇呆了一下,低头装愣,又翻起经典道具——帐本。
“叭!”小丫头突然按住帐本。
“?”尹玉醇抬眼,仍是一脸莫名其妙。
“木头脑袋!我家姑娘要去河边放灯!”小丫头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哦~”尹玉醇的表情是,关我什么事。
“你想不想知道,我家姑娘的灯是什么样子,上面的诗是什么!”小芙很有鼓励尹玉醇的意思。
“不想!”这位回答得非常干脆。
“哼!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姑娘这次做得是荷花灯,上面的诗是‘偶识君颜面,暗念镜窗前’。你可要记着,到时,定要接出下半首来!”小芙噼叭一通说。
“不去!”尹玉醇毫无兴趣,她在这个世界已经一百多年了。对于‘流波彩灯节’,开头她还在意过,这会子,早就痛得麻木,甚至是很厌烦。这种用放花灯、结姻缘的事,根本就是没谱的。她明明是个女的,却老被挤去下游,等姑娘放过来的灯,她不是蕾丝边,可没有恋女之情……是的,她很正常,她不喜欢……
回想:曾经头脑发热过,偷偷放了一个灯,谁知,却是被当时京师有名的恶霸给拿到了。都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找到她的,真是可怕的恶梦。那个家伙先是处处针对,时时算计她,后来变成死缠不放,疯疯颠颠,臭恶霸!
这么多年了,几朝兴衰,人事变化……
记得:她总是被人硬推着,去水里挑一个花灯,麻烦自然也就来了,姑娘们还真会喜欢上她!最难忘那人……她随便捞了搁浅在岸边的那只破花灯,手工很粗陋,要不是上面写着‘荷花灯’,她还真没看出荷花的模样来,做得真是很丑,‘此番星辰非昨夜,为谁风波岸边人’。她拿着灯,那群狐朋狗友都笑她,说她真是不一般,这种破烂也要。那时,她不过想着,应应节,应应景,并不在乎灯是什么样,只要手里有灯就行了。哪曾想,却误了那个好姑娘的终身,几次的危机,两次生死,尹玉醇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感情。最后,奋不顾身……在我怀中,闭上了眼……就是死了,那人都不知道自己中情的,竟然是个女人,我尹玉醇自私!无耻!……笑话,真是个笑话,我竟然就这样有了妻子……我等人家身死,才给一个名分,一个荒唐的名分,妻子,吾妻!哈哈……那人死后,仍要被利用,别人都说她痴情一片,为念亡妻,终身不娶,哈哈~娶妻!!她也就只能娶个已死之人当妻子。为了自保,她尹玉醇真是很卑鄙……
小芙不明白,掌柜突然就象变了一个人,好似身后有涛天的悲伤,要拍压下来,让看到的人,闷得喘不上气。半天,她才怯怯地,走到一边跟俞敉说,命令俞敉到时定要拉上掌柜去,千万不能让周姑娘的花灯被别家公子拿去了。
到了那天。
一早。
“掌柜,您真的不去吗?她们特地来讲一声,就是想您能去。不去不好吧~”俞敉小心翼翼地讲。
“嗯~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尹玉醇淡淡地说。
“真的,好呦!……啊!!”俞敉正高兴的一呼,突然看清掌柜的表情,便呆住了。掌柜看上去,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象是在笑,又象是在哭,还有丝丝怨气。那张,根本不是人的脸,喜怒哀乐怎么能同时放在一张脸上。
华灯初上,街上已是人山人海。
俞敉早忘了白天的怪事,他只觉得在掌柜身边,很有脸面。此时的掌柜纶巾青袍,虽不华贵,却书生意气,清俊风雅,惹得姑娘们都朝这里瞧呢~
“玉醇兄!”张玉书在人群中,瞧见了尹玉醇,马上挤了过来。亲热地拍着她的肩,又道:“难得啊,终于肯出来凑热闹了!今儿怎么转性了?哎呀呀~这身打扮,居心叵测啊~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哈哈~我说呀!你一定能行的!别说是姑娘,就是我看了也要心动啊~亏得我是个男人,不然,魂儿都被你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