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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丈秋深寒露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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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丈秋深寒露凝
(1)
孔明在外帐中摆放了六盏大灯,中间安放了一盏本命灯。四周呈方形摆放着四十九盏小灯,把整个中军帐照的灯火通明。
“亮生于乱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马之劳,誓讨国贼。不意将星欲坠,阳寿将终。谨书尺素,上告穹苍:伏望天慈,俯垂鉴听,曲延臣算,使得上报君恩,下救民命,克复旧物,永延汉祀。非敢妄祈,实由情切。”粉凝站在帐外,还是能够清楚的听见孔明所说的话。声音虽然有些无力,不似去年冬天那样有精神,但却透着一种信念,一种追求。
帐外环绕的四十九名军士,也清楚的听见了这话。可是,他们不敢哭,怕自己一出声,影响了祈禳的结果。那样,他们会追悔莫及的。
六天过去了。所幸,那盏主灯依旧明亮。无论是军中大将或是不起眼的小卒,心里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因为,丞相有希望活下去了!
“丞相,喝口茶吧。”姜维进了帐。
“多谢伯约了。”孔明接过杯子,“我祈禳已经六夜,所幸主灯依然明亮。看来,上天仁慈,我命有望啊!”
“是啊,”姜维说,“再过两个时辰,这个晚上,就过去了……”
帐外。
“魏将军,丞相正在祈禳,不可有闲人打扰。您过两个时辰再进去吧!”粉凝想要阻止魏延。
“你一个书童,懂什么?姜维那小子怎么可以进去,我不能?耽误了军机,谁负责?”魏延仗着自己身高力大,根本没把身材瘦小的粉凝放在眼里,把她往旁边一推,掀开帐门,走了进去。“丞相,魏兵来了!”
此时,正刮着大风。魏延一掀门,粉凝便知不好,跑进大帐,竭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她还是来晚了点儿!她瘦弱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护住大灯,只见那火苗在风中摇曳了几下,还是无奈的灭了。
孔明的手一松,手里的章武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魏文长,你好大的胆子!”姜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伯约,这是我的命数已终,并非文长的过错。把剑收起来吧。”孔明说,“文长,这是魏军认为我病了,令人来探虚实。你可引五千兵,出外迎敌。”
魏延领命去了。“凝儿,扶我入内帐……”孔明才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红的血,溅在了洁白的鹤氅上。
(2)
“凝儿,去吧杨长史、姜将军、马将军请来……”孔明躺在床榻上,声音已是如耳语一般。“先让姜将军入帐。”
“丞相唤维前来,有何吩咐?”
“伯约,我本想尽力收复中原,重延汉祚。天意如此,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平生所学,已著成兵书二十四篇——少顷,让凝儿拿给你——切要用心研读啊。还有,我设计了‘连弩’,没有用过。图本也在兵书中,到时可依样制造。在阴平之地,切要加强防范,此地虽有摩天岭天险,时间久了,必会有失。”
“丞相,维当……当谨记。”姜维的声音里已带了些许哽咽。
“伯约,去吧,请马将军来。”
“丞相,有何时吩咐岱?”
“仲华,附耳……”
孔明低声地对马岱说了些什么,马岱抬起头,说:“岱当谨记。”
马岱出了帐门,杨仪知道轮到自己了,便走了进去。
“威公,”孔明用颤抖的手递给杨仪一个锦囊,“我死后,魏延必反。待到那时,你临阵再开这个锦囊……按……按上面说的做。还有,一切……一切均要按旧法,缓缓退兵,不可急骤,让伯约断后。军中……切莫举哀。勿乱了军心……若魏军来追,便布成阵势,回旗返鼓……”孔明说完,便昏了过去。
(3)
“凝儿,将书案移近……”
粉凝把书案移到床榻附近,准备好了竹简,磨了墨,小心的把孔明扶了起来,把笔递到他手里。孔明的手颤抖着,写下这么几行字:伏闻生死有常,难逃定数;死之将至,愿尽愚忠:臣亮赋性愚拙,遭时艰难,分符拥节,专掌钧衡,兴师北伐,未获成功;何期病入膏肓,命垂旦夕,不及终事陛下,饮恨无穷!伏愿陛下:清心寡欲,约己爱民;达孝道于先皇,布仁恩于宇下;提拔幽隐,以进贤良;屏斥奸邪,以厚风俗。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别无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也。
粉凝接过孔明写好的遗表,用一个袋子封好,交给了门外的亲兵。
“丞相,尚书李福来了。”门外一个亲兵报入帐内。
孔明点点头,粉凝会意,便对亲兵说:“请李大人进来吧。”
李福跪在榻前,问:“丞相,福奉天子命,问丞相百年之后,谁可任大事?”
“蒋公琰可继之……”
“蒋琬之后呢?”
“费文伟……”
“费祎之后呢?”
孔明没有回答。李福仔细一看,孔明的呼吸已然停止。
“丞相……殁了……”这声音响起,粉凝连忙低声说:“李大人,小声些,勿让军士们知道,乱了军心。我去请姜将军来……”粉凝走出了寝帐门,却没有去姜维那儿,而是打开自己的箱子,换了一身素装,把头发散开,用一根白丝带束起了满头青丝,轻轻走出了寝帐。
夜色里,那个白色的身影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