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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廿一 ...

  •   天初:

      九重天上有天宫数座,海面之下有龙宫盘踞。然而一个绕云霞烟雾,一个绕珊瑚鱼虾。

      葵姝已经跪在大殿之上许久了,面前的龙椅是至高权利的象征,上面坐着统领整个葵海龙族的男人。

      葵禹还不老,若换作人类的寿命来说,他才正值壮年。可眼前的这个孙女,却像是要将他生生气老来。

      “你可知错了?”

      他故作凶恶,抬手呵下所有的侍从。

      若葵姝点头,他自当是不再计较什么,至多是关其几天禁闭就好。毕竟偷拿龙滩助蛟飞升成龙这件事,是可大又可小的。

      然而她毫不领情,望向葵禹的眼里充满了倔强:“我既无错,又何来知错一说。”

      “你!”葵禹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这个孙女,他是打了疼在自己心里,骂了又感觉像在骂自己。

      于是“你”了半天,最终化作一道叹息:“唉,罢了。”他摆摆手,似是将气撒到了别处,气势汹汹地冲大殿外喊道:“鱼呢?死哪去了?”

      很快,一个白胡子老头佝偻着背,从外头小心翼翼地挪到葵禹身边。

      “王,王,王有何吩咐?”老头结结巴巴地问道,把头垂得更低了。

      放眼整个葵海龙宫,大抵也只有三公主葵姝能把王气成这样了。老头怕得不行,抖索着身体,对于自己无意识露出的龟背毫无知觉。

      “龟大臣,本王要你传令下去,将三公主带往冥界轮回盘,受一世人间劫难再回来!”葵禹说完,起了身就要离开,不再瞧葵姝一眼。

      “那……那只蛟怎么处置?”

      看来王这次是真的动了气,竟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去人间历劫。

      龟大臣偷偷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葵姝,然而后者面色平淡,不怒不悲,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禁入葵海,任他生死!”

      葵禹还是软了心肠,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多谢父王!”身后传来葵姝响亮而沉稳的应声。

      葵禹走得正急,被这一句气得打了个趔趄。

      待葵禹离开,直至气息完全消失,葵姝还是愣跪在地上。周围是流动的海水,夜明珠散发的光芒是整个大殿的光源,龟大臣走近她,恭敬道:“公主,请吧。”

      可葵姝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垂了眸,自顾地低声喃喃:“若是不拿龙滩给他,又怎能报以救命之恩?”

      壹:

      今年洹州的雪,没来由地大。漫天席地地,白了屋顶绿瓦,又白了大地湖畔。

      但今日是璇旸节,即使寒冬彻雪,仍是抵不住百姓们的热情似火。街道上人头攒动,各类店面屋前都挂上了红幔灯笼,欢声笑语,传遍了整个洹州。

      人多难行,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百无聊赖间,她透过窗子看向外边,只一眼就瞧到了街角一隅里那个半瞎的算命老人。

      老人面前空无一人,但摊子依旧摆着。

      他只有一张小桌,和身边插着的一根高大白帆。帆的正面写着——不收分文窥天机。可背面却注上——只与有缘人道来。

      这年头出来摆摊还不收钱的,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她撇撇嘴,虽然觉得那老者多半是装神弄鬼,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知晓未来的心。

      于是拉了鸾儿,悄悄溜下马车,直奔老者。

      鸾儿不过十四年纪,还是胆小怕事的性子,抵不过自家主子的拉扯,只能在身后无力地呼唤:“公主,你慢点儿啊……”

      “嘘!”她急忙回过头,将手捂上鸾的嘴,小心地瞧了一眼周围,又见并无侍从寻来,这才松了口气,撤开手去,故作恶狠道:“再在外面大喊我公主,小心我回去状告给元生哥哥!”

      “告我什么?”鸾儿虽怕,还是眨眨眼睛问道,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告你……”

      是啊,鸾儿又没做错什么事,只是她自己怕被百姓发现身份罢了。

      蹙起了眉头,她想了半晌,终于一拍双手,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凑近鸾儿耳畔,小声威胁道:“就告你在外面扯我闲话,还老是不听我命令!”

      这一下鸾儿可是吓得不轻,面色刷得就白了,抖抖索索地后退一步,不敢再多一言了。

      “嗯。”她满意地点头,瞥了一眼不动的马车,又扯起鸾儿的袖子朝老者跑去。

      老者果真是个瞎子,她挥手在他眼前摆了半天,还不见他双瞳聚焦。

      “喂!”她喊老者,“你都看不见,这要怎么替人算命啊。”语气里是满满的怀疑。

      老者转了转头,目光却是落在别处,悠然笑道:“我算的是命,而非面像。”

      “算命不是都讲什么天庭饱满为吉相么?这便是看面相了呀。”

      她歪着头,仔细看了看白帆上的大字。

      果然是骗子么?

      “呵呵。”老者轻笑出声,一只手摸摸胡子,一只手掌心朝上探出,“今日在下与姑娘你有缘,不如让我替你算上一卦?”

      “好啊,怎么算?”她目光收回,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于是转过头瞪了身后人一眼。

      鸾儿本想说的话霎时卡在了喉间,委委屈屈地站在她后头,没了声响。

      “请姑娘伸出右手来。”

      “噢。”她乖乖将手伸出。

      老者抓着她的右手,指腹一一划过那些斑驳交纵的掌纹,最后只见一道暗光闪过,老者满意地点头,遂松开了手。

      她感到惊奇,忍不住张大了口,连身后的鸾儿都探出半个脑袋来,绿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哇……高人呐!”

      没有理会两人的目瞪口呆和满脸崇拜,老者兀自摸了摸胡子,目光依旧空洞,平声道:“姑娘身份不凡,想必是皇亲国戚吧。”

      “你怎么知道?!”好了,这回她确定了,老者不是骗子,亦不是傻子,是仙人啊!

      “你的命格前半途光明坦荡,风光无限,然而到了后半途却是……”

      “却是什么?”

      “不得好死!”

      老者的直率坦言让她吓了一跳,可鸾儿却倏地跳出来,指着老者斥责道:“大胆!你可知……”

      “鸾儿!”

      她蹙眉大吼一声,呼吸有些紊乱。

      自她出生以来便是被无数人如珍宝般对待,好言好语她听多了,阿谀奉承者更是不在少数。像这个老者直言她会不得好死之人,真是平生第一次所遇所见。

      “你可还算出了些别的吗?”

      “请问姑娘姓名?”

      “姓叶,单字姝。”

      “叶姝……”老者低声喃喃,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早就听闻叶国的三公主叶姝即将嫁给我国君主,此事可真?”

      叶姝愣了愣,随即点头。但马上想起老者看不见,这才出声应答:“当真。”

      楚叶两国的亲事都是先帝定下的了,如今楚元生继位,按照先帝夙愿来说,她必须嫁给他,嫁往楚国,不容抗拒。

      她也不想抗拒,有时候叶姝甚至觉得,若是先帝还活着,她一定要对其三叩九拜,行全世间最大的礼,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然而老者似乎对这段姻缘并不看好,沉了声道:“你与我国君主,是有缘无分,今生不得,来世无望。若想安稳此生,须得主动离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姝当即拍桌怒吼,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先前对老者的崇拜和尊敬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愤怒。

      自己最珍惜的感情,她怎舍得让别人这般评头论足。

      “在下之意是……你会因他而死!”

      此话一出,不止叶姝,连鸾儿都怔在了原地。

      她会因他而死?

      不,决不可能。

      冷哼一声,叶姝故作镇定,却是对老者冷冷道:“你果然不是骗子就是傻子。本公主不与傻子一般计较,鸾儿我们走。”

      言罢,扯过吓傻了的鸾儿就朝马车的方向踏步离去。

      身后传来老者的叹息,伴随着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唉……问天下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你与他,是尚来缘浅,奈何情深啊……”

      什么东西?

      叶姝没怎么听清,黑着一张脸走得飞快。

      有侍卫蓦然见她从别处归来,未免震惊,忙问:“公主您去哪了?”

      她沉着脸,懒得回答侍卫的问题,掀了帘子就钻进车内。

      “公主,要不要派侍卫砍了那骗子的脑袋?”待鸾儿回过神来,还是觉得惊恐不已,便小心地在帘外探头询问。

      “砍什么砍,若日后你再提起今日之事,便将你拖去打板子!”

      里面传来叶姝余怒未消的回答,鸾儿怕得要死,缩回了脑袋。

      怎么能放弃楚元生。就算他不喜欢她,就算她死,也决不会松手。金银珠宝,星辰大海,她只爱他,只要他……也许情起莫名其妙,但楚元生带给她的心悸却是无比真实,这一点无可替代……

      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那老者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连着桌子和帆,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醉仙居的二楼,女子已经看了很久的戏了,然而从头到尾,她脸上的黑色面纱始终未摘下过。

      一只手端着清酒,一手撩着面纱,她边品酒边将视线从街角移向了街道正中心正在起步的一辆马车。

      勾唇轻笑一声,她眉眼微微弯起,似深夜半空悬挂的一道新月,颇显清冷。

      有小二带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上楼,直直朝着女子的方向而去。

      “还真是多谢淮望姑娘了。”小二离开,男子立即朝被称为淮望的女子作了揖。

      “无妨,别忘了许诺我的龙鳞就好。”淮望也不看他,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辆马车离去。

      “这是自然。”男子微愣片刻,旋即点头,“只是白帆还有事不解,想要请教姑娘。”

      “何事?”放下酒杯,淮望伸了个懒腰,懒懒地撑着下巴,望向面前的一桌好菜,自顾地轻声道:“这醉仙居的酒菜也不怎么样嘛。”

      “方才借姑娘之眼看到了未来。白帆不解的是,那楚元生果真会害死葵姝?”

      白帆抬眼看向淮望,虽说看不全对方容貌,却还是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自己少说活了近千年,见过的女子不论是人是妖抑是仙,细细回想起来,似乎都不及淮望明艳。

      一头青丝如墨结鬟而成,仅有一伏灵雀状步摇簪于发上,长长珠饰颤颤垂下,紧挨着眉眼,步动则摇,晶莹辉耀。

      她时而蹙眉似夏日之花,妖冶如火。时而静看杯中茶叶浮荡似秋日落叶,姿态如烟。全身是上好的黑色绸缎轻纱,花纹和领口由藏青色的丝线绣成,一袭黑纱遮面,令人感到玄之又玄。

      淮望夹起一块鱼肉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应道:“那楚元生的气息奇怪,并非完人,许是同你家三公主一样,历劫来的。”顿住将面纱撩起一些来,她咬了一口鱼肉,才又继续说道:“无论是谁,总之他们这一世注定无果,下一世……嗯,也没有下一世了。”

      白帆默默颔首,还是忍不住有些出神,一脸担忧地朝马车离去的方向眺去。

      “人世之命啊,都为天上的司命仙君所编撰,然其只管前半生,后半生如何,还得本人自己摸索啊……”

      她话中有话,白帆并非愚笨之人,自然能听出话中含义,随后敛了出神的心思,将视线落回吃得正欢的淮望身上。

      “姑娘接下来要去哪?”

      “不知道。”她终于结束了进食,心满意足地托腮看向白帆,吃饱后,连眼角眉梢都温和了许多,笑道:“我本打算去北衾看看,不想半路被你这头臭蛟拐了过来。”说完,她自知话里有误,于是改口,“噢,现在是龙了。”

      白帆苦笑一声,又道了句谢。

      “不用谢我,待会儿把你的逆鳞交给我就好了。”

      “呃,不是说好随便一片龙鳞的吗?”

      “龙鳞换的是使用冥王之眼,还有轮回盘呢。”忽然蹙眉,想起了什么的淮望拍了拍桌子,颇为不悦道:“那个葵禹老头竟然不经询问就用我轮回盘!”

      “那……我们的交易?”

      “算了吧,逆鳞你留着,龙鳞我也不要了。”

      白帆刚想道谢,却听到淮望的话幽幽响起:“待我日后取来葵海龙王的龙鳞做收藏,定是比你这头后天成龙的龙鳞要珍贵多了。”

      “……”

      偏过头,淮望又盯向外边的车水马龙。远处的天空如墨般的黑,却仿佛正在朝着都城缓缓飘来。她敲了敲桌面,眸光沉沉,忍不住轻声又道:“今日起,她便得自己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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