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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番外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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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喆是在无数羡慕的眼光中出生的,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溢美之词便不绝于耳,但只有一个人说——他早晚会知道,你会死在他手里……
面如死灰的妇人看着他说出这话。
她不是别人,正是古月喆的母亲。
她以为两岁的孩子不会明白,才敢这么说。
的确,古月喆不懂她的意思,但他却记住了这句话。
没有妈妈会如此诅咒自己的儿子,如果这女人真是他如假包换的母亲;他也没有幻听……如此,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这番话——他不是天之骄子,而是个孽种。
十三岁时,古月喆明白了这个道理。
上中学之前古月喆就一直在学绘画,说实话,他画技并不出众,因为它只是富家子弟证明自己修养的一项才艺而已,他以古家未来继承人的身份被培养,需要学习很多“比画画更有用的”东西。与他一起学画的还有林家小姐和堂弟古月囍,林慧敏的水平和他差不多,虽然不曾深入接触,但他知道他们是一类人,都是生活在浮华幕前,却能把情绪掩藏得很好的那种人。
那时,画得最好的是阿囍,本来以他好动的性子不会学画画,他来上课完全是想粘着堂哥。对于这个跟屁虫堂弟,有时古月喆是厌烦的,但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心思纯良,即便学画画是为了缠着他,这种的动机也比他和林慧敏单纯,心思更为清静,所以阿喆画的很好。阿囍以为古月喆是喜爱画画的,所以愈发努力的试图跟上堂兄的步伐,可是他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水平早已超过了古月喆和林慧敏,他觉得堂兄画的好,只是因为爱屋及乌,被自己的心情蒙蔽了眼睛。
蒙蔽眼睛的还有周围那些善于奉承的人们。有人办了一个慈善画展,特别为他们这些“小艺术家”留了几个位置,古月喆明白他们的用意,没有大人会看着自己孩子当众出丑,幼小心灵和自尊受到打击,尤其是这些好面子的有钱人,就算他们自己不掏钱,也总有那些善察颜色者买这笔帐,比起那些真正的艺术家,他们这些小鬼生钱的速度可能更快。不过,既然是慈善的名头,又有爷爷的同意,古月喆也不好说什么,便漫不经心的按老师的指导修缮着那副参展作品。
古修兰走过他的身旁,古月喆立刻放下画笔,恭敬的等着“父亲”发话。母亲早亡,古修兰也很少出现在家里,古月喆对这个男人几乎没有父亲的感觉,他更像是一个主人,古月喆寄人篱下,随时听从他的安排。
他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然后冰冷的说:“你应该在这上面多下点功夫,没准以后还要靠它养活。”
古月喆有些错愕,一时无法消化他的意思。
他很快很轻的补了一句:“你不会以为自己有资格继承我的财产吧?”
从那一刻起,古月喆明白了,他不是自己的父亲,更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之感,古修兰对他绝无感情可言,甚至是憎恨他的。
古月喆想,母亲是死在古修兰的手里的,即使没有证据,依旧能预测到……如果自己不谨守本分,顺从他的意思,迟早也会被除掉的。
为什么不活着呢?他没有自怜自爱,跟古修兰作对没有好处,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继承这个家。
“父亲”没有把他赶出去,是因为脸面,饭桌上多双筷子便能远于流言,对于古家这是比好买卖,所以古月喆虽然低调,但在享受着锦衣玉食的时候并不自卑,或是觉得欠了古家什么。
表面上,他依旧是养尊处优身份光鲜的古家少爷,但心里有些东西却改变了。
他的画技突飞猛进,因为他已经没有其它了……
很快,古月喆明白了,“父亲”突然爆发的“怒气”还来自另一个人,他叫陈嘉睿,是爷爷“收养”的人。
“父亲”说:“他宁愿把这个家分给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也不惦念点自己的骨肉,我做得再多,也只是为别人做嫁衣。”
爷爷疼爱小姑姑已经到了使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这个内定小姑父也是个人物。虽然见过古月喆的人不会对陈嘉睿的容貌有太大反应,但绝大多数评价还是“一个男人长成那样真是妖孽”。
这“妖孽”二字,一是因为他相貌出众,二是据说他与古景元的初恋情人长得很像,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流言也随之而来,甚至是古月喆,一个半大的孩子,开始时也有些怀疑爷爷对陈嘉睿别有用心。但事实证明,古景元只是个走不出过去的寂寞男人,寂寞得有些疯癫,不近人情,他甚至拆散了小姑父的青梅竹马,硬是把心智不全的小姑姑塞给人家,并拿公司作为利诱。
这是不是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爷爷真是疯了,不就是一副皮囊,不就是一点血肉,把这两个人捏在一起真能拼出一个昔日倩影吗?何况小姑姑那样的心智根本不可能懂得情爱,柔弱的身体也不宜生育,她就像只易碎的娃娃,被小心的收藏在盒子里不就好了,何必让她拥有一个丈夫。
古月喆觉得陈嘉睿也挺可怜的,他就像是一个玩偶的玩偶,娶了一个洋娃娃,他也成了玩具。
不过,一切都与古月喆无关,他是这宅子里的幽灵,一个暂住的过客而已。
所以,当他窥见小姑父与别的女人亲密走在一起的时候,他退回角落的阴影里,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唯一不变的就是古月囍依旧爱缠着他,眼里满是敬慕崇拜之情。有时,他真想大喊一句:你才是古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只是个杂种,你喜欢羡慕我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中学毕业,得知自己要被送到国外的时候,古月喆心里雀跃不止,表面上却很平静,乖巧顺从的接受家族安排。其他人也没有太大反应,这只是许多富家子弟必经的人生轨迹,只有阿囍一个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堂哥不是去西方留学,而是去西天极乐一样。
无奈之下,古月喆只好对他说:“……你心是自由的,在哪都是自由。”看着他傻兮兮的表情,古月喆就猜到他已经在幻想天高皇帝远的美好生活了。
做个简单的人真快乐。
他以为自己能就此逍遥了,但是生活没有放过他。
爷爷把小姑姑送到英国,并让古月喆照顾她。
“为什么?不是有小姑父?”
“他没有照顾好她。”雪尹被欺负的时候,他却在和另一个女人享受甜蜜,古景元不能原谅他!
古月喆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句拒绝:“我也没能力照顾好她。”
“不,你有。”古景元坚定的说。
“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你才有资格,你是唯一不觊觎财产的人。”
那是因为他没有资格。
“阿囍也不喜欢钱。”他说。
“他眼里也有欲望,只有你没有,”古景元笃定的说,“我不会看错,只有你不会恨小雪,她才不会受到伤害。”
呵呵,爷爷,你难道看不出,这叫心如死灰吗?
不过,古景元说的也没错,但凡与古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会嫉妒小姑姑,比如“父亲”和二叔;她的丈夫是心不甘情不愿娶的她,自然也不会爱这个妻子。爷爷老了,他想帮小姑姑找一个保护人,一个靠山,先是陈嘉睿,不过他已经发现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并不是牢靠的保证,然后他找到了古月喆……
幸而,不是让他做老妈子,古景元另聘了佣人照顾小姑姑,他只需定期的去看看她,向爷爷报告一下她的近况即可。
很快的,古月喆听见了国内传来的风声,爷爷“退位”了。古景元不是什么和善老人,除了面对小姑姑时,他很少在爷爷脸上看见什么慈祥的表情。可是,即使如此,在古月喆眼里,他也比“父亲”好上百倍,跟伪善的“父亲”相比,古景元简直就是正人君子。
“父亲”接管公司并不出乎他意料,不管心思如何,在外人面前,古修兰伪装的天衣无缝,尤其是有那个沉迷于女人和大麻的二叔做参照,他当然是古家继承人的不二选择。更何况古月喆是他的“儿子”,爷爷认准古月喆将是下一个继承人,小姑姑被送到英国便是最好的证明。
古月喆突然意识到,“父亲”杀了妈妈不是因为她红杏出墙,而是怕有一天她将自己的身世抖落出去,至少在爷爷去世之前,他都必须是“父亲”的儿子。
至于陈嘉睿忍气吞声留在公司,则是想报复。他恨古家,不是像外界谣传的那样,因被爷爷“霸占”羞恼成愤,而是古家拆散了他与恋人,最后连偷偷厮守的愿望也毁灭。古家的老爷可以三妻四妾,少爷们风流不断,而他却只能守着一间空房,连那如同稚儿的妻也远在异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他一个大男人被逼着为一个不爱的女人守着“贞操”,这等极尽扭曲的事只有古家做的出来。
古月喆想,如果是他,他也恨。
二叔古鹏泰挺奇怪的,他一向和大哥明争暗斗,这次倒很痛快的去了内地,想是古修兰许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好处吧。
还有一个叫林立初的人,古月喆早就对他有所耳闻,不仅因为他是林慧敏的亲戚,还因为他是上流社会里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一个,他先是与古二搅在一块,厮混在那些淫靡堕落的场所,使爷爷三令五申的警告古鹏泰,所以当他和古修兰一起来英国的时候,古月喆有点错愕。
“父亲”说他们此行是为公事,顺便来看看他这个“儿子”,联络一下亲子感情。
林立初用□□的目光不断在他脸上扫荡,仿佛是碍于“父亲”的面子,手脚才保持着规矩,对于这个色欲熏心的家伙,古月喆极尽忍耐,还是控制不了呕吐的冲动。
等只剩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古月喆冷漠而客气的问:“您怎么来了?”
“小雪在你这儿?”古修兰不再佯装好“父亲”,换回他那副狡诈的狐狸面孔,似笑非笑的说,“带我去看看她。”
“爷爷吩咐不让其他人见小姑姑。”古月喆声音没有起伏的如实转述着。
“我是他哥哥,自己人也不行?”
“尤其是自己人。”他加重最后那三个字。
古修兰不怒反笑:“你倒真听老头子的话。”
古月喆没有言语。
“这样吧,带我去见小姑姑,报艺术院校的事我就替你瞒着老爷子,你喜欢画画,我还可以找最好的老师辅导你。”他提出条件。
如果不是他商人的口稳,和眼里闪烁着的算计光芒,古月喆真以为他是一个支持儿子爱好的善解人意的好家长。
古月喆淡淡的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我的事不用您操心。”
他不是为了小姑姑,而刻意跟古修兰对着干,他没那么好心,他只是还没坏到能亲手把小姑姑交给这么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
古修兰收起笑容,嘲弄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能离开古家吧?”
古月喆的身子一抖,的确,他的计划便是一旦成年,就要脱离古家,届时一切都将如尘埃,随风远去。
既然“父亲”已经看出,他也没有必要隐瞒:“是,我会离开。”
“你无法离开。”
“为什么?!”
古修兰用食指抬起他的下颌,拇指搓捻着他的下巴:“你不是我的种,我不会让你继承我的东西,但我从来没说过你不是古家的人吧。”
古月喆难以置信的抽气,双目紧瞪着他。
“你知不知道,古月囍那个傻小子喜欢你,他那点小心思瞒不住谁,虽然没有动声色,但是老头挺生气的,干脆把他留在香港。我倒觉得他未必是真喜欢你,或许是血缘的吸引,才想亲近你。”他残忍的笑着,“照镜子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虽然你长得像那个贱女人,但还是有古家的影子啊。”
古月喆如同遭受雷劈,原来他不光不是这男人的孩子,还是LL的产物。
古修兰放开手,悠然的摆弄着桌上的台灯,话锋一转:“你‘二叔’为了扳倒我,与林立初合作,除了生意上的利益交换,林立初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想与咱们家的‘公主’亲近亲近……不巧,这事让你爷爷知道了。”
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古月喆更相信他早就知道这个计划,还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到东窗事发,再把陈嘉睿“偷情”的事一并抖落出来,落个保护不周的罪名,小姑姑被送到英国,小姑父也就失宠了;而“二叔”自然是吓得向他求救,他顺水推舟,假装善人隐瞒了真相……林立初或许一开始就是古修兰的同伙,“二叔”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但林立初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下流坯子。
林家根基深厚,在香港这巴掌大的地方,它所垄断的市场无人能轻易动摇,就算随着电子业和金融业的蓬勃,无数新贵诞生,也没有谁能撼动它的地位。
林家子嗣众多,林立初不会得到全部,而他想要得更多。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古月喆问。
“只是想让你明白,比起那个无用的人,我是不是更适合做你的父亲呢?你若是要自由,我可以给你。还是你要向老头和盘托出,我赌他会气得半身不遂,杀了所有人。”
“‘父亲’,您也会怕吗?”
“我不怕,我是怕你不忍心。”
他是个恶魔!
“你想让我做什么?”古月喆咬牙道。
“没什么,”他语气轻松的说,“安分的做古家少爷,照顾好你的小姑姑。”
“就这些?”
“你觉得还有什么?”
“不许打小姑姑的主意。”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这次真的是路过而已。”
“你可能不恨她,但绝对怨恨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古修兰笑起来:“你要是知道他为了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妻儿做了什么,你也不会原谅的。”
“就像你对我母亲做的那样吗?”我反问道。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至少我的母亲没有背叛过他。”
“你要这么多钱,最后想做什么呢?”
“……或许全部毁掉吧……”他淡淡吐出这么一句。
这次谈话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出现,古月喆想他是忙于新接手的公司。
阿囍曾经问古月喆这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说:有些事你看不明白,只是因为你没有把人想的那么坏,这样也好,你比其他人都会快乐一些……
古修兰再来英国的时候,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和蔼无害,尤其是对小姑姑。开始时,古月喆很紧张,因为别说只是见见,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他想,其实古月喆都拦不住。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而且小姑姑很喜欢他。
古月喆告诫小姑姑,要跟“父亲”保持距离,她不懂;给她买的手机,教了很多遍,她都不会用,而古修兰只是示范了一次,她就记住了。
古修兰看着他挫败的表情,狡黠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胜利的炫耀。
古月喆想,这个成府的男人从小姑姑幼年时就伪装得很好,小姑姑对他才会信任依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
从此,古月喆不再步步紧跟,妨碍他们联络兄妹感情。
“父亲”不在的时候,古月喆的手机经常响起,多半是小姑姑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她会兴奋的问:是哥哥么,你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
他厌倦了。
一天,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站在桥上,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然后松手,让它坠落,河水淹没了铃声……
第二天,他去看古雪尹的时候,赫然发现林立初从别墅里走出来,满足的表情如同刚刚吃饱的狮子。
他僵在那里……
那禽兽不如的“父亲”边整理领带,边向餐厅走去,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不自在。
“你……们……找不到别女人吗?这么多年了,还不放过她!”为什么一定要蹂躏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姑。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林立初对她念念不忘,我有什么办法。”他停止脚步,甚是“无奈”的说。
“小姑姑……在……哪?”林立初的变态是出了名的。
“在她房里。”古修兰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没伤到她,我在旁边。”
古月喆讶异他怎么能如此坦然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她是你妹妹!”
“没有血缘,况且我‘没有’父亲母亲,‘没有’亲人,哪里来的妹妹?” 他吐出一口烟,云淡风轻的说:“其实你不管也无所谓,她是女人,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也有快感。她什么都不懂,更像动物,没有情感,就不会知道什么是贞操,你何必告诉她什么是QJ呢?”
一个拳头飞过去,古月喆听见自己的手骨都吱吱作响,同时震掉了他手里的香烟:“她不懂,但是你懂,你懂,还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就是畜生!”
他吐掉嘴里的血,说:“随便你吧,告诉老头也无所谓,顺便说说她求救时,电话为什么断了。”
“你会遭报应的!”
“我已经遭报应了,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只有一件,还遭了报应……她来的第一天就跑到马路中间,是我救了她,然后……我没有母亲、父亲、兄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有了……这就是报应!”
这辈子,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打小报告的时候,顺便告诉他,他有一个不育的儿子。”他又吐了一口血,便离开了。
古月喆打开小姑姑卧室的门,里面已经被佣人整理好了,只有她身上的一些青紫无法收拾。
古雪尹转醒,他小心的碰了碰小姑姑的手臂:“疼吗?”
小姑姑张大了眼睛,满是疑惑的问他:“哥哥怎么不在了,他去哪了?”
古月喆的胸口被凄然填满。
他要告诉小姑姑,她被人诱J了吗?那个坏人就是她口中的“哥哥”……
他选择了沉默,只是把小姑姑更严密的保护起来。
但是年轻的他忽略了一些事,等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能被打掉了。
爷爷问他孩子的事。
他说:是我的。
因为他知道,古家不可能容下林立初的骨肉。
爷爷用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再重复一遍。
他说,孩子是他的。
古景元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对他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古月喆点点头,看见爷爷的眼睛浑浊了,他想,爷爷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说,便是给这即将出生的孩子留了一条生路。
小姑姑分娩的那一夜,娇弱的她经历了生死一线,就在古月喆刚刚松口气的时候,火舌吞没了产房,他拼了命才把饱受惊吓的小姑姑和孩子救了出来,但倒塌的墙壁毁了他半张脸。
他躺在病床上,对外科整形医生说:“把我变成一个不认识的人吧。”
古月喆已经死了,从出生那一刻就死了,由他的母亲亲口宣布。
把手机扔到河里的那一天,又死一次……
现在,他要做一个自己都不认识陌生人。
出院后,佣人告诉他,小姑姑受了惊吓,不光是痴呆,还变得更疯了,她连孩子都没法带。古月喆不敢见她,就去看看孩子,医生说这孩子太虚弱,已经接受过一次心脏手术,但还是不能保证活下来,更不可能健康长大成人。
他说,就这样吧,别再折腾孩子了,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吧。
就算不病死,也有人想置他于死地,现在阎王下了催命符,反而能让他在人间过几天太平日子。
这时一个疯女人冲进来,对他嘶吼着:“把我的‘娃娃’还给我!”
古月喆任凭她厮打,扯裂身上还未复原的伤口,直到有人把她从他身上拉开,按在床上。古月喆推开准备给她注射镇定剂的大夫,想要抚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这时古雪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死不撒口,牙齿几乎碰到了他的骨头,鲜红的血液流到她的苍白的脸上和洁白的床单上,医护人员见状赶忙注射了镇定剂,强迫她张开下颚。
小姑姑瞪着布满红丝的眼睛,说出了一句他听过的最清醒的话:“我恨你们!”
那是对他,对古家的诅咒,即便他换了一张脸,也逃不开这个诅咒,小姑姑是个痴癫的人,所以她不用眼睛看人……
小绫不到一岁的时候突然病危,又接受了一次手术,验血的时候,古月喆又知道了一个秘密,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小绫与古家有血缘关系,他们是堂兄弟。
但他决定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不想让这可怜的孩子卷入更大的漩涡。
这孩子可能不久于世,为什么不让他简单的过完这短暂的一生呢?
在古月喆意志最消沉,以为就此渡完余生的时候,他遇见一个人。
她叫丁懿,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留学生。
朋友说她很漂亮,古月喆对她的容貌倒没什么感觉,反而是她的眼睛吸引了他,女孩的眼中总带着笑意,她的笑容会说话,里面装载着他灵魂里所没有的东西。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欲望,抵死想要留住什么……
第一次,他对“生”有了憧憬,企望拥有一个能够陪伴自己的人,他想他爱上这个女孩了。
但他没有喜欢人的资格。
于是她说:那就让我喜欢你吧,我先开口,向你求爱,这个年代,女孩子主动追求不丢脸。
即使这样,古月喆还是没有勇气,他擅自决定结束这份迷恋,告诉她,将为她画最后一幅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女孩同意了,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
古月喆的心很痛,因为她的伤。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比赛,自私的他只是想再多看一眼,把女孩留在记忆里,伴他度过余生。
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古月喆目不转睛的看着丁懿,连眨眼的时间都吝惜,画布上空空如也,心里、脑子里却满满都是她。
最终,他还是向自己的心投降,明知可能会害了丁懿,却还是舍不得放走她。
在那条曾经吞噬他灵魂的河,丁懿轻盈的跳了下去,仿佛要融入那河水一般,那一瞬间,古月喆有种想抓住她的冲动,但却没有伸出手,静静的看着她在水中挣扎。
如果她死了,他也会跳下去,如同水草一般纠缠,完成这个世界不能实现的愿望……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古月喆知道,她不会死,她和自己不同,她对这个世界还有无限的眷恋。
此生,他都无法忘记女孩站在水中沐浴月光的身影。他爱她,想要吻住她,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不分开!可最后,古月喆还是只能默默的坐在岸边,和她一起看苍冷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