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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Debris.128 医院里的采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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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bris.128 医院里的采访
鎏金的黑色小化妆盒,粉底液、修容粉、腮红、眼影、唇膏,刷子、海绵笔、粉扑……以及别的一些我也叫不上名字的瓶瓶罐罐。
你刮完胡子,洗干净脸,拍好须后水,就从抽屉里拿出这些东西,开始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这是你头一回当我的面化妆。我感到无比新鲜,可瞅来瞅去都瞅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你如同魔术师般,这里蹭一蹭、那里描一描,你很快就变得比原先好看多了,面部的轮廓更清晰,脸色更红润,眼睛更明亮,五官的线条也更精致。
在此之前,你花了至少十五分钟整理自己的头发,洒上啫喱水,用手指耐心梳理,使每一绺螺旋似的发卷保持完美的角度。
以前,赛西达偶尔去夜总会玩也化妆,可惜他不允许我现场观摩,哼。
“我怎么样?还可以吗?”
你总算打扮停当,转过身期待地问。
“美极了。”
我赞叹道,将你前一次在警车里接受采访时穿过的那套铅灰色西装递给你。
你脱掉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换上它,细心整理领口、袖口和裤脚。
当一切全部完成之后,我惊讶地发现,原先苍白瘦弱、卧床多日且几乎已被医院判了死刑的重症患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俨然是一位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身强体健的青年实业家,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散发着自信与不凡的魅力。
经过与医院的协商,采访的时间被定于十二月七日的上午九点,不得超过二十分钟。
埃季丽·普里亚辛娜带着二名美女助手、扛着一堆摄影器材准时来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市立医院。
两位美女一个红发碧眸一个棕发灰眸,身材、长相都无可挑剔,真是赏心悦目。
这次的访问对象不仅有你,还包括你的主治大夫萨杜拉耶夫、纳基宾以及护士达莉娅,而我和女院长没什么兴趣,就婉拒了。
“茨托洛尼柯夫先生人很好,温柔、善良,总是对周围的人报以友好的微笑,即使被病痛无情折磨的时候也不例外。”
达莉娅说。
“他是非常懂事的乖孩子,就像您看见的那样,是一个真正的天使,我们都很喜欢他。”
白沙尔·萨杜拉耶夫说。
“符拉季连·彼得罗维奇给我的印象不错,他坚强、乐观,非常配合我们的治疗,从不给大伙添麻烦。他的病情比较复杂,短期内难以治愈,我们已经为他提供本院最高级的全方位护理,正认真研究下一步的方案,希望情况能够有所好转。”
叶甫根尼·纳基宾说。
……
三位女士先钻进护士值班室问了半天,这才来到你的贵宾级特护病房。
“您好,茨托洛尼柯夫先生,感谢您再度接受我们的采访。听说您住院了,观众们都特别关心您的身体状况。”
按照普里亚辛娜的安排,你坐在被礼物环绕的沙发上,抱着一只雪白色的北极熊造型毛绒玩具。
“谢谢大家,呵呵,我……目前感觉好许多了。”
“根据我们了解,您的案件尚未下达判决,有可能需要您又一次出庭作证的。请问,您是否仍愿意去?”
“嗯。不管多少回,我都愿意。”
你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笑容,柔和明澈的目光中透出一份坚定。
“有网友爆料,称您实际上是一位经验老道的三级片演员,与佐佐木、穴水本为合作伙伴,由于片酬问题谈不拢,您才自编自导了这场被绑架的骗局,并发布了一些关于您的不雅视频及宣传海报。但也有人认为那些都是电脑软件合成的。您有什么想法?”
见鬼!提的哪门子破问题呀?哗众取宠!
要不是你一直以眼神示意我别捣乱,我真想冲上前送她们一人一记左勾拳。
“海报和视频录像……基本是真实的,没有经过……加工,是在我……被胁迫的情况下强行录制的。”片刻的斟酌之后,你缓缓开口,“我从未出卖过自己的身体。倘若这堆污秽的东西令大家感到不适,我……向你们道歉。”
你突然站起来,右手放在胸口,朝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你攥拳的左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关节已经开始发白,但面具般极合尺寸的笑颜依然不曾从你的面孔上消退。
笨蛋!
你凭什么道歉?那并不是你的错。
那是……那是我的错啊!
我再也受不了了,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将你紧紧搂在怀中。
你的身体微微哆嗦,脖子、脸、手、胳膊都好凉。
“普里亚辛娜,今天的节目就到此为止吧!在我失去理智之前,劳驾你们立即滚出这间屋子!快滚!”
我毫不留情地冲着三个女人大声咆哮。
女记者张张嘴,欲言又止。
你摇摇头:“别这样,阿卜杜拉,我没事。她们也并无恶意,这只是她们的工作。冷静。”
“……其实再有几个问题就结束了,先生们。”红发女助手怯生生地说。
“谢谢你,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可我真的很想完成……此次采访。”你的浅蓝色眼睛笼罩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成全我好不好?”
我瞬间心软了。
“既然我的朋友这么坚持,我就放你们一马,大记者。不过若是再叫我听见那种污七八糟的烂问题……您试试看!”
“我们会注意的,穆哈诺夫先生。”普里亚辛娜无奈地耸耸肩,“那么,茨托洛尼柯夫先生,可以继续吗?”
轻轻推开我,你坐回沙发,重新抱起憨态可掬的毛绒熊。
“当然。方才我的朋友反应有些过激,请您原谅他,普里亚辛娜女士。”招牌式的微笑又一次浮现于你精心修饰过的面容上。
我于心底默默发出无声的叹息。
普里亚辛娜无奈地撇嘴:“算啦,我们理解。冒昧地问一下,茨托洛尼柯夫先生,被囚禁期间,您有没有考虑向您接待的‘客人们’寻求帮助?他们当中是否有人曾主动提出要救您脱离苦海,或者至少询问过你的来历、背景?”
开玩笑!那帮渣滓穷得只剩下钱了,怎么靠得住?白痴才指望他们!
“不现实。我的房间安装有隐蔽的摄像头,一举一动都受监视,不准我跟‘客人们’交谈过多。”
“您……憎恨这些寻欢作乐的‘客人’吗?”
你云淡风轻地一笑:“不。为何要憎恨?和那群利用网络津津乐道地大肆诽谤、污蔑我并四处散播我的视频短片的人一样,他们就像是非观尚未成型的孩子,根本不晓得自个儿在做什么。所以,我不恨他们,我可怜他们,愿上帝宽恕他们的罪过。”
我拿起手机瞄瞄,很好,时间已到。
看埃季丽·普里亚辛娜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她似乎没能完全得到计划中的效果。嘁,活该!
“那么,节目的最后,您打算同关心、支持您的观众朋友们讲些什么呢?”
“谢谢你们的信和礼物,谢谢你们对我的理解、关心、支持与肯定,谢谢你们给我带来战胜疾病的……勇气及力量。很遗憾,由于……健康的原因,我无法一一回复大家,可每一封信、每一礼品,我均认认真真地……看过。再次谢谢各位!”
接着,你出人意料地告诉女记者普里亚辛娜,你准备了一首歌送给这些热情的观众们。
那女人登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好像你唱完歌后就会送她一箩筐金银珠宝似的。
——让灯火熄灭就好,不要看着我死去,看起来我生命的灯盏已经燃尽,然而当你望向我,我却活转过来。
——把眼睛睁开就好,不要看着我哭泣,我就在你所希望的地方,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战努力。
——我内心最甜蜜的喜悦就是与你在一起,即使有人想让我死去,我依旧顽强地生存,我也决不放弃。
你轻启双唇,《依旧生存》飘渺、悠长的旋律回荡在病房,因为是没有伴奏的清唱而显得愈加空灵。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一棵娇小柔弱的菟葵迎着凛冽的寒风,艰难地钻出白雪皑皑的大地,于冬日清冷的阳光下,顽强地绽放出清丽绝伦的奶油色花朵。
普里亚辛娜和她的美女助手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软绵绵地瘫倒在沙发上——真主安拉保佑,不是什么大事,你只是累坏了。
我打来一盆热水,帮你洗去脸上的化妆品,然后为你换回样式虽然平凡老土却比西装更舒适贴身的病号服。
“阿卜杜拉?”
我替你系最后一枚纽扣时,你张开双眼对我疲惫地笑了笑。
“以后不要那样勉强自己了,行吗?我会心疼的。”
你的笑意更深:“……小傻瓜。”
“我不是。你才是傻瓜,大傻瓜。”我情不自禁地捧起你的面孔,在朴实无华却干干净净的额头上留下一枚湿漉漉的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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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