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情书》莲蝉

24、第 24 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爱的。

　　****

　　“这段时间我要住在这里，希望你们不要来烦我，知道吗？”在志藤真离开之后，富江一屁股坐到了还算是软的沙发之上。他的行李箱扔在一旁，和茶几靠在一起。明明他是来借宿的，可是语气却傲慢得好似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他随意地扫视着周围人的模样，勉勉强强把他们记了个清楚。
　　“健太，琢己，裕树，对吧？”富江想了想后，念出了那三个名字。真不错，他全都记住了。

　　阿琢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富江你怎么回来了？”

　　而裕树则是有些倔强地顶嘴道：“我跟你一点也不熟，别那么亲密地叫我。”

　　这种简直像是小猫的爪子在挠的不轻不重的行为，只是让富江笑了一下。

　　阿琢就是那种超级会献殷勤的人。在国中的时候，他也曾这么追求过班级里好看的女生。只是对方压根不搭理他。也许是抱着近水楼台这样的想法吧，阿琢时常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裕树把他这种行为归结为思春期作祟，哪怕是被指使后生出的羞耻心多一些的话，他恐怕就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了。
　　怎么会有人会喜欢富江呢？不应该有人会喜欢性格这么恶劣（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坏更美丽的人了）的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
　　……他肯定不是人类。
　　长濑裕树如此肯定道。

　　千翼一直低着头，他的那些柔软的黑发像是蓬蓬草一样堆在头发商，但是没有蓬松开来，反而像是一片舒展开来的暗色的蘑菇。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众星拱月”的富江。
　　“孑影单只”的千翼。

　　裕树又说：“别把自己当成你家，你就是个外来的。”

　　“小狗狗，快点住嘴，否则我就要像巫婆那样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富江动了动他的手指，他装模作样起来像是儿童动画里的那种卡通老巫婆一样。

　　被称为“小狗狗”的长濑裕树一脸屈辱地转过了头。他插着口袋站了起来。

　　“裕树，你要去做什么？”在北村健太这样问的时候，裕树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出门散步”。

　　“我看是被人吓跑了吧？”富江用手微微挡住嘴唇，又大声地笑了起来。尖锐刺耳对的笑声像是大量的鼓点一样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之上。千翼伸出手捂住了耳朵，他看起来是多么的无助。可是他却是一个“怪物”。
　　在许多人眼中，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将其定性为“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依照这种说法来说，这样的生物就不配具备害怕与悲伤的能力。

　　****

　　裕树、健太、阿琢还有千翼，组成了一只在网站上直播猎杀亚马逊的小队。富江问起他们这样做的原因的时候，阿琢说“很有趣”。
　　“而且大家都喜欢刺激，我们也能拿到很多钱。”

　　富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钱，我也喜欢钱。”他的耳朵上已经换了一颗珠宝，这一次不再是绿色的，而是亮晶晶的红色，和血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他命令松本浩给他买的。“我想看你们的视频。”富江靠近了阿琢，这个动作让青春期的少年脸上一阵臊红色，一阵热度从他的脚底升了起来，这让他的脸上一直都浮着那么一层红色。
　　“嗯嗯……好的！”

　　说是团队猎杀亚马逊，实际上出力的只有队伍里的打手——千翼。这群男高中生们会找准伪装呈人类的亚马逊，殴打他们，然后让亚马逊们伪装的人形破灭，彻底露出原来的怪物面目。到了那个阶段，现场就会被千翼所接管。千翼所持有的能够将自己变身为如同亚马逊般的装甲武士的装置——Neo变身器，再启动的那一刻会发出高热的热量，暂时性地击退敌人。而接下来，就是“怪物”与“怪物”的近身肉搏战。

　　“好逊。”再看了几个他们所谓的激动人心的战斗视频之后，富江彻底没了兴趣。“比异能力什么的差劲多了。”富江歪着脑袋，头则是蹭在阿琢胳膊上。
　　“我说，下次“狩猎”的时候，喊上我一起。”
　　他基本上很少用请求的语气，往往是带有绝对的命令的口气。

　　阿琢的回答当然是：好啊。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事情。

　　“哈？什么啊！这又不是出去郊游。”裕树总是拒绝的那一个，健太此时却帮腔着阿琢。裕树想，他们果然是被因为美色而被鬼迷心窍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每次看到富江的时候，他们老是会产生这样一种天地都围绕着对方旋转的感觉。
　　为什么呢？
　　世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世界，似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管，我要去。”富江捧着自己的脸，他的指甲一片光滑，上头什么痕迹都没有。这双手曾经被人无数次地毁坏过，但是经过无数次再生，依然是如此地完美无缺。
　　“拜托啦，我想去。”
　　这是他鲜有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的“服软”。
　　有的时候，这就非常好用。

　　比如现在。

　　夜晚，是亚马逊狩猎的时间。

　　****

　　鸭田是一名警官。
　　八年之前和其他同伴一起从野座间制药公司里逃出来，熬过了五年之前的特拉洛克雨神作战的他，目前在人类当中担任着警官这一职位。在亚马逊中有一个传说故事，当臂环里的液体干涸殆尽而个体并产生食欲的时候，臂环就会将他们的位置发送给驱逐班，让那群冷血的人类过来猎杀他们。

　　鸭田这几年里十分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可是臂环里的药剂看起来真的要见底了，他最近看见别人也总有一种想要吃的想法。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错误的想法，他本来就不是人类。
　　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到这种程度。

　　只是，就算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依然会因为臂环内的药剂见底而被驱逐班的人杀掉。
　　这是正确的事情吗？

　　鸭田不知道。

　　鸭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然而迎头却撞上好几个呼天喊地的暴走族般的年轻人。他们戴着头盔，然后用手中的棒球滚一棍将他打倒在地。
　　属于青少年们的残酷的欢笑声，在鸭田听来是无比的刺耳，他撑着头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群暴走族一样的年轻人依旧是欢呼着，然后殴打着他。

　　鸭田本来不想反抗的，可是被人类殴打而引发的那种愤怒根本就无法阻挡，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爆发了出来。一阵热浪从他身边射烈开来，，一时之间，四周无法被靠近。
　　亚马逊。
　　鸭田是一只黑豹型的亚马逊。

　　“千翼！！”阿琢大叫着，在另一头踩下了摩托车，摘下了头盔的千翼——

　　沉静地看着地面，又或是其他什么。他的脸上有一道柔和的圣母一样的光。

　　他从背包里缓缓掏出了一条腰带。
　　那就是Neo变身器。

　　富江敲了敲健太，让对方也停下来。

　　“诶？可是、很危险。”虽然健太是这么说的，但是富江还是要下车。于是北村健太在一个比较方便的地方停下了车，他的车才停下，富江就无比轻巧地落了下来。

　　富江站在一旁看着那肉搏般的战斗场景，拳拳到肉，每一个打击都会发出让人肉疼的声音。

　　阿琢一直在拍视频，他们正在以X-小队的名义进行猎杀亚马逊的直播。
　　这项工作本来是健太做的，但是今天健太负责用摩托搭载珍贵的宝物。

　　“富江！你入镜了！”阿琢喊道。

　　富江愣了一下，晃过脑袋的同时从手机画面里离开了。但是，摄像头依然捕捉到了他的侧脸。

　　直播里，装有蓝色装甲的战士正在和身穿警官制服的亚马逊进行战斗。
　　黑崎正看着这个直播。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黑崎武想。连自己在玩乐的对象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本来想看两眼就划过去的（上面已经有针对这个小队的措施了），但是下一秒，有一张误入其中的脸，引起了他的注意。

　　直播关注人数：500w
　　在线观看人数：32w
　　在线评论：5206条

　　[鹿岛kiss：我可以免费跟她谈恋爱吗？]
　　……
　　[管理员]回复[鹿岛Kiss]：滚。

　　管理员是长濑裕树。

　　全场最忙的就是阿琢，因为他一直吊着手机在直播。

　　富江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好一股，发的内里膨胀成圆润的弧形。耳垂上的红色耳饰在灯光下像血一样闪闪发光着。
　　他下意识地撩起耳朵边上的那些细长的发丝，却意外地抓下来一把。

　　头发、在掉。
　　这个现象很可能代表着身体的生命力在减弱。

　　不应该的。
　　富江的身体无论经过多少次分-裂都会如同过去一样完美，绝对不会出现“衰弱”这种状况。

　　他又抓了一把头发，结果又挠下来一堆。

　　该死的。

　　富江望着远处那场以杀死对方为结尾的战斗，大脑之中涌上怒气。

　　该死的。

　　如果要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话，毫无疑问，绝对是他做的。
　　无论是之前的记忆消失、作出不属于自己的举动，还是如今生命力的鲜见衰弱，都只只可能是那个人做的。

　　……一华。

　　富江认为，一华的细胞，依旧藏匿在他的大脑之中。
　　这么多次的死亡和再生里，富江每每选择的是头颅那个部分进行再生。很有可能，一华正是凭借这一点，才继续活下来的。

　　该死的。
　　去死。

　　摩托车的灯光闪耀着。

　　千翼将启动变身器的药剂从变身器的槽盒里取出，一股无力感席卷了他。

　　那只亚马逊死了。

　　在除却长濑裕树、北村健太、山下琢己几人的欢呼外，这偌大的死寂的世界里，怪物与怪物遥相对视着。

　　千翼注视着远方的，宛如光源一般的存在。
　　那个、占据着一华身体的，那个、似乎是与他一起度过童年时期的，那个、从来没有一次呼唤过的人……
　　他到底是谁呢？

　　那双纯黑的眼睛像是黑夜一样暗沉。
　　但是那张脸却在散发着光芒。
　　宛如明珠。

　　寂静。
　　万籁俱静。

　　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声音。
　　连人的呼吸声都不存在了。

　　悲静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响了起来。
　　咔嚓的声音。
　　胸腔里涌动出一阵虚弱的海鸣。

　　“千翼，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