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遇 ...
-
民国上海
韩黛眉也算个角儿,虽不是个数一数二的,但好歹每场戏都有几个捧场的,日子也算过的。
韩黛眉不像那头牌似的来去都是高官富豪的汽车接送,只能自己叫个黄包车回家。他住的那个院子有个寡妇也是个泼妇,她无人能依靠,只能接了个为工人洗衣裳的活儿,脏水全泼在院子里,他也是个爱干净的,只能每次晚间等那妇人回屋,再从青石板上回自己屋子。早回他屋那块儿,也没个坐的地方,还落个被那泼妇骂的由头,便每日在园子里待到天黑才回去,还可以借园子里的电灯读书,省的灯油的开支。只是天黑后黄包车不好叫,幸而每天天黑都有一个叫张初志的年轻车夫,还在园子外拉活儿。于是韩黛眉变成了张子的熟客,每天天一黑,张子就在园子外等韩黛眉。
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算了半个熟人,两人对对方都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张子让韩黛眉叫他阿志,韩黛眉也让阿志叫他黛眉。
阿志曾经问黛眉“为何取这样一个名字?”
黛眉笑着说“我刚出生时家里养不起,便送给了园子里的师父,开始没有名字按照进园子的先后叫我十三,后来见我长得越来越清秀,又唱的是旦角儿,就叫我跟着师父姓,叫黛眉。”“半大的时候,巷子里与我般大的都笑我名字女气,那时候不懂事,哭着闹着叫师父给我换名字,师父气得拿扫帚打了我一顿之后才消停。”“现在想想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名字而已。”
阿志在前面点点头,没说什么。
到了院子门口,张寡妇叉腰依着门,面含不屑讥讽之色冲我俩骂道“韩老板真是大忙人,回回都是天黑之后才回家,真有那么多戏可唱吗?莫不是傍上了哪个好色的油条?每次都坐这小贱人的车,看来是个熟客。既然都做了,何不在那歇一晚,莫不是是个有正主的,在那住不了才每天都回来?”
韩黛眉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被她骂过,他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直,不必与她计较非要骂回来,但今天有外人在如此辱他,他心里却也是不好受的“老板二字不敢当,只是个小旦角儿,虽不是个什么大红大紫的人物,却也每天都有戏唱,回来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与阿志一个坐车一个拉车都是正经营生,两人熟了之后自然我就多照顾照顾他的生意了,至于您说的油条确是没有的。”
说完后,韩黛眉并未看张寡妇的脸色便转身对阿志抱了歉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天,园子里来了个大人物,说是新上任的司令,叫张润深。恰好,昨天园子里的头牌崴了脚,今日告了假,园主便叫韩黛眉上了,着实叫他捡了个“便宜”。虽说这些大人物赏的钱都多,但对韩黛眉这种没靠山的人,却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唱戏,若是出了事,惹得那大爷不高兴,韩黛眉这种没靠山的,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都说富贵险中求,那是对赌徒而言的。但对韩黛眉这种从来不赌的,今日这事儿确是不行也得行不赌也得赌。
在后面时韩黛眉一直问园主,问今儿那位大爷是个什么脾性的?
园主也一直安慰黛眉,说是个脾性好的。黛眉心里稍安了一点儿。
但临上台,却还是心里打起了鼓。大家都准备好了,园主催第三遍时黛眉一跺脚便上了台。
在后面时黛眉紧张的不得了,但上了台却也只有那么回事儿,谁叫黛眉唱戏是个极认真的,台下什么人便都也看不到,只沉浸在台上那方寸世界。一曲唱罢,他才回过神儿来,台下还坐着一位大爷,却也与他无关了因为他的戏已经唱完了,黛眉心中一阵轻松。
下了台黛眉虽然对自己的唱功很有信心,却还是问了园主自己唱错没有,园主是他师叔自然向着他,对他称赞了一番就忙下一出戏了。
黛眉在后台卸妆,忽然门开进来一个人,便顺便使唤道“快,谁帮我拿一下毛巾,水迷了眼睁不开了。”其实黛眉并未迷眼,只是爱和园子里的人开玩笑,他们也都知道只是调侃从来不给他拿。
“哪儿?”
不想今日刮了那阵邪风,竟有人愿意给他拿,便有心逗一逗他“我桌子上。”
那人走过去又走了回来拿毛巾触了触黛眉的手臂,黛眉故意叫他等,所以洗的很慢,终于洗完了接过毛巾擦干脸睁开了眼睛,却不想看到的是司令。
司令笑着问他“迷了眼?”
黛眉瞪大眼还未反应过来便实话实说“没有”等他意识到说了什么忙改口“迷了”若说没迷眼不是摆明了耍司令,找死吗?
司令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黛眉不解。
司令不答反而问黛眉“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这么小就可以独当一面,不错,再大一点定能红遍上海。”司令点头赞许黛眉。
“司令谬赞了,我现在虽是个戏子,却也不能唱一辈子戏呀。”
黛眉的话引起了司令的兴趣“哦,此话怎讲?”
“小时候若是没有园子的收养便饿死在街头了,就跟着园子里的师父学唱戏,但说到底,唱戏只是个谋生的法子,却不是我心中志向所在,若有机会必定报了园子里的养育栽培之恩,在这大千世界里,闯一番自己的事业。”黛眉神色认真。
“那你心中的志向是什么?”司令好奇问。
“司令见笑了,我现在心中只知我志不在此,却还未寻得志向所在。如今我还算笼中之鸟,无法展翅飞翔,怎知最后的归宿落在哪个方向呢?”黛眉低头露出一丝羞愧之色。
司令见他着实有趣调笑道“你这话被你师父听见了,不得挨板子?”
“该挨的板子,早年间都已经挨过了,如今我已经大了,师父也不经常打我。”
“到底是个小孩心性的。”司令摸了摸黛眉的头笑道。
司令向园主要了黛眉陪他吃饭,去了一家西餐厅,进了餐厅黛眉明显拘谨了许多,司令见他如此模样便问“你第一次吃西餐吧?”
“嗯,之前在书上看过,却从未正经吃过一次。”
“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习惯便好了,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黛眉听见他这样说生怕他看轻了自己“不用,我虽没吃过,但看过的书确是不少,还不至于闹了笑话,丢失您的脸面。”
司令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不怕我?我从前也听过戏,也到后台找过角儿,但都拘谨的很,从未哪个像你这般。”
黛眉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我虽不是个聪明的,但也会看人脸色,你一看便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若做出拘谨的样子,反而不讨您的喜欢,若换个暴厉的人来,我当然也不会像对您一样对他。”
“那刚才在园子里叫我拿毛巾,你是知道我是谁呢?故意的?”
黛眉呛了一口水,忙拭了嘴角的水,冲司令连连摆手“您别误会,毛巾那事儿,我是真以为是我哪个师兄来呢,想逗一逗他,平常师兄们都不会给我拿,当时我还纳闷儿,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刚才虽说您不是那种暴厉的人,却也不敢大胆到司令面前放肆。”
司令见他一脸紧张“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紧张。”
晚间司令说送他回家,黛眉拒绝了,只叫司令送他到园子,司令问“你住在园子里?”“没,是园子里有人等我。”司令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司机送到园子。
到了园子,黛眉下车,同司令话别了几句,目送司令的车走远,便转头径直朝阿志走去。
上了阿志的车,阿志问“黛眉,那人是谁?怎的开汽车来送你?”
“我也不太清楚,听别人说是上海新上任的司令,今日到园子里听戏,点了我陪他吃饭,晚间他就送我回来。”
阿志面露一丝不悦与担忧“那他日后定然多多点你了?”
黛眉面露一丝喜色,却也含着一丝遗憾“司令是什么人?日理万机,哪能天天来听戏,再来也必然点园子里的头牌,今日恰好头牌告了假,我只是个顶替的。”
阿志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哦,黛眉,你与那些大人物打交道时,可要小心,那种人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知道了,我又不傻。”